第71章(2 / 2)

男儿行 酒徒 4922 字 22天前

“不能!”朱重八回答的非常快,好像心中早有定论。“其他地方,可没有这么丰厚的盐利和商税。放眼整个河南江北行省,能适合淮安之政的,也不过是扬州、高邮两地。往北的徐州都不能,更甭说是推行到全国。”

“噢?”朱八十一听得微微一愣,皱起眉头,低声沉吟。拿下淮安之后这几个月,他一直试图寻找某条适合整个华夏的发展道路。以便于将来赶走了蒙古人之后,让百姓们不会觉得,汉家自己的统治,其实他妈的和异族没什么两样。以便于将来如果还有女真人崛起的时候,全天下的汉家儿郎都舍命保护这个国家,而不是除了寥寥几万人之外,其他都选择了听之任之,不管我屁事。

谁料自己这边刚刚开了个头,朱重八居然就开始泼冷水。未免心中有些恼怒,脸色的表情也慢慢阴沉起来。

那朱重八也是非常有眼色的,看到朱八十一神色变冷,赶紧又拱了下手,大声说道,“大总管有问,小可若是不答,或曲意逢迎,才是对总管的失敬。总管是既然有志于救民于水火,当知道“耕战立国”四个字。眼下淮安之所以不缺粮,是可以向其他地方源源不断地收购。而万一总管治下之地超过了一省,连粮食都不能自给自足的话,光凭着买,何以供养十万大军?若无十万大军,又怎可能誓师北伐,驱逐鞑虏?所以小可为大总管计,若想以淮泗为基业,兴农才是第一要务。其他,即便红利再高,也是一时繁华。转瞬便成了过眼烟云!”

一百六十三章 惺惺相惜

一百六十三章惺惺相惜

几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自打徐州起兵以来,大伙无时无刻不被生存而担忧,几乎所有努力,都是围绕着如何让军队变得战斗力更强,规模更庞大而运转。却谁也没来得及去想过,更深,更长远一些的问题。

包括老进士逯鲁曾,给朱八十一献出的发展大计,也只是取淮泗之精兵,吴越之粮秣,伺机逐鹿天下。而具体如何去逐鹿,打下地盘之后要怎么样治理它,也没有详细去考虑。

而朱重八以一个小小的牌子头,却从眼前的景象,迅速想到了这一层。并且一语道破淮安军目前最大的软肋,缺农!

运河以东,田地以盐碱滩居多。原本就不适合耕种。百姓们发现能从城中找到更好的营生之后,也不愿意继续在土地里刨食儿。所以淮东一带,向来粮食就入不敷出,全靠从外地购买。朱八十一占领淮安之后,取缔的蒙元朝廷的大部分苛捐杂税,让利与民,令市井在极短时间内加速繁荣,导致粮食的缺口变得更大。

眼下虽然采用食盐运出与粮食运入挂钩的方式,可以缓解一部分危急。但是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却终究是一个隐患。

一支军队战斗力再强,兵器和铠甲再精良,没有饭吃,也打不了仗。即便开始时能够势如破竹,万一对手采取的坚壁清野的战术,他就很难再就粮于敌。万一顿兵于坚称之下,长时间无法继续前进,战斗力便会迅速被削减。当随身携带的粮食消耗一空之后,除了撤退之外,便没有了其他选择。

而万一对手再狠狠心,武力禁止粮食向淮东流动,或者因为灾变之年,粮价飞涨。淮安军必然会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

即便上述所有情况都侥幸被应付过去,淮安军也不可能取得太大的发展。因为淮安军的财富,过分依赖于商税与盐税,而其他地区,却没有同样丰厚的商税和盐税可收。所以如果淮安军将来只图割据一地,或者说把扬州、高邮,都收在手里,只足以做一个势力强大的诸侯。想要北伐中原,或者逐鹿天下的话,如不改变目前的治政方式,地盘扩张得越厉害,力气就越单薄,直到自己把自己活活拖死。

这番话未必完全准确,然而,却是第一次,有人从如此高,如此深的角度,跟朱八十一探讨同样的问题。让他怎么可能不悚然动容?更何况,在朱大鹏的记忆中,眼前这位十六世老祖宗,是元末农民起义的最后的胜利者,此人的话,怎么可能歪得太离谱?

想到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朱八十一整了整衣冠,在马背上冲着朱重八郑重施礼,“今日闻将军之言,宛若当头棒喝!将军既然能够看出我淮东的不足,可有妙策教我?若有,请当面赐教,朱某自当重谢!”

“大总管言重了!‘赐教’二字,小可万万不敢当!”见自己居然短短几句话就将名闻天下的朱都督给说动了,朱重八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先拱手还了个深揖,然后犹豫着说道,“大总管三个月前,一日下淮安,攻势是何等的犀利!不知为何,下了淮安之后,却突然自己收敛起了爪牙?小可百思不能其解,还请大总管指点迷津?”

“这,这个啊,我当日能拿下淮安,纯粹是冒险!随后便不敢再故技重施,以免万一落败,前功尽弃!”朱八十一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三个多月来淮安军只在家门口打转,没有一鼓作气向外拓展地盘。一方面是因为他手中兵力实在过于单薄,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也是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这厮战略思维使然。

事实上,除了接纳了逯鲁曾的一些指点之外,他的其他大部分战略思想都来自朱大鹏。而以朱大鹏的宅男思维,有了一片根据地之后,接下来自然就应该埋头种地挖金子,积聚力量。等力量积聚到足够强大时,再给对手致命一击。

很显然,这个策略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了。即便朱重八不问,听了他先前那些话之后,朱八十一也猛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你想慢慢发展,但对手却不是傻子,绝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你慢慢发展。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包括军事和非军事手段,遏制你的发展,进而把你活活扼杀在淮东这块流着铜钱和食盐,却唯独没有米粮的金珂拉上。

果然,朱重八听了他的解释之后,立刻笑着摇头,“既然故技重施是冒险,焉知守在淮安不动,就不是冒险?以小可浅见,大总管既然举了义旗,就无时无刻不是在冒险。只是冒险的方式不同,每一次的结果也不尽相同而已!”

“这——?”朱八十一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发愣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朱重八,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割下来,敲开看看里边到底是什么构造?

妖孽,这人绝对是个土生土长的妖孽!自己的逆天之处,在于融合了朱大鹏这个后世人的灵魂和思维。而朱重八虽然是土生土长,眼界却比自己这个灵魂融合者还要宽阔,目光还要长远。要知道,从公元1352到公元2014,那可是六百五十多年光阴跨度。而平白拥有六百五十多年时间积累的人,见识方面,却被一个没有任何积累的土著给比了下去。这番打击,也真不可谓不够沉重。

“小可路过泗州时,曾经有幸看到徐达将军麾下的虎贲!”仿佛唯恐对朱八十一的打击不够大,朱重八想了想,继续说道。“徐将军麾下的战兵,绝对是天下至锐。即便是辅兵,说句实话,也不比蒙元那边的战兵差多少。听说大总管麾下,这样的虎贲之师有五支。大总管不拿他来开疆拓土,却拿他来守家门,未免太暴殄天物了些!莫非大总管以为,您在养精蓄锐之时,蒙元各地的官吏,还会像原来那样继续醉生梦死么?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扬州、高邮,镇江,常州,自大总管飞夺淮安之后,哪个蒙元高官,还敢继续酣睡?!他们如果只懂得醉生梦死,又怎么可能在官场中沉浮数十年?”

这句话,问得更为犀利。你淮安军在发展,别人也没有原地踏步。特别是靠近淮安军这些地方,如高邮,扬州等,既不缺钱,也不缺兵,原本缺的只是一颗进取之心而已。如今淮安军在旁边虎视眈眈,当地官员即便再傻,也知道要想尽各种手段自保了。怎么可能继续喝酒听戏混日子。蒙元的官吏,多为贪佞之辈的确不假,却没有一个是傻子。是傻子的,早就被官场自我清洗掉了,根本不会爬到掌控一府,一路的关键位置上。

无论清官还是贪官,在官本位社会,爬上高位的,肯定个个都是人精。想到朱大鹏记忆里,一个非常著名的论断。朱八十一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渗了出来。拱起手,再度向朱重八深施一礼,“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重八兄高见,朱某这项受教了!”

“不敢,不敢!”朱重八赶紧跳下坐骑,长揖及地,“小可狂悖,在大总管面前信口开河。大总管不怪小可,已经是仁厚。岂敢再受大总管之礼?”

“行了!你这个人讲究可真多!”朱八十一哈哈大笑,也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把拉住朱重八的手,“反正此处距离城门也没多远了,不妨你我一起走几步,边走边聊。朱某心里,还有很多事情,想跟重八兄讨教一二!”

“小可何德何能,敢跟大总管称兄道弟?!”朱重八却坚持不肯跟他平辈论交,将手臂挣脱出来,再度深深施礼,“大总管有事情尽管问,小可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呀,唉!”朱八十一冲着朱重八摇摇头,只好听之由之。这个时代的人都把礼节和尊卑看得非常重,他不喜欢,但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跟整个时代去对抗。不过能有机会,多跟朱重八这个妖孽讨教几招,礼节不礼节就成次要的了。反正只要朱重八这个大妖孽自己不在乎,作为表面上的上位者,他也没必要强求不是?

他虽然融合了朱大鹏的灵魂和记忆,但从肢体上讲,却仍然属于朱老蔫。所以对跟朱重八称兄道弟没任何心理障碍。而朱重八,却因为自己只是个什长,而对方是个大总管,反倒显得有些拘束。但总体上说,二人彼此间都很佩服对方,所以有时候虽然不认可对方的观点和做法,却也能给与对方足够的尊敬。因此边走边聊,边聊边走,却是越来越投机。彼此心中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都涌起了相见很晚的之感。“可惜他不在朱某麾下!”“可惜朱某以前没有更早地认识他!”

注1:朱元璋虽然老年时对待下属残暴,但见识和学问,却不像野史上那样差。他给徐达的很多命令,读起来战略上都有高屋建瓯之感。特别是北方期间的一些命令,绝对堪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徐达荐贤

不多时,二人已经走进了淮安城内。朱八十一四下看了看,主动打住话头,“重八兄就先去大食医馆把伤口处理一下吧!然后咱们再去总管府用饭。左近没多远,转过一条街便是!”

“大总管赐饭,小可照理不该推辞。只是。。。。。。”朱重八回头看了看长腿女,犹豫着回应。

这时代虽然民风豪放,却也不像后世那样,女孩子可以随便到别人家里做客。更何况以长腿女和朱重八二人如今的身份,一道进了朱八十一的府邸,外界只会说某年某月某日,郭子兴的养女独自去了淮安朱总管家,绝对不会提她身边还有朱重八这个侍卫小头目。所以,为女方的名节着想,朱重八也不能接受这个邀请。

“无妨!”朱八十一想了想,立刻明白了对方的难处。“通甫,你去找逯长史和苏长史来,大伙一起去城内最大的酒楼里吃上一顿便是。反正我府里厨子的手艺,还未必比得上酒楼内的大师父!”

“是!”胡大海拱了下手,领命而去。

叫上逯鲁曾这老头子,凭借其当世大儒的身份,自然可以减少许多闲话。朱重八明白对方是真心相邀,想了想,再度轻轻拱手:“那小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小姐,你看。。。。。”

“你都先答应人家了,又何必问我!”长腿女子白了他一眼,大声数落。随即,又迅速补充道,“去,当然要去。某人手下不讲道理,害得你脖子上白挨了一刀。这顿饭,就算他给咱们赔礼了!”

“不是我手下人不讲道理,是重八兄脖子太硬!”朱八十一自然不会跟一个被惯坏了的女人较真儿,笑了笑,顺嘴补充。“走吧,先去医馆,再去酒楼。医馆那边,我也有些日子没过去了。刚好借机过去跟伊本馆长打个招呼!”

“你跟馆长很熟么?”长腿女见朱八十一说起医馆来,就像说自己的总管府一样随便,皱了下眉头,低声询问。

“医馆是我帮助他开的,我们淮安军总管府在里边,占一半儿的干股!”朱八十一想都没想,顺口回应。

“占一半儿的干股,敢情你这个大都督除了卖火炮之外,连病人那点儿诊金也不肯放过?”长腿女又皱了下眉,很是鄙夷地说道。

“住口!我家都督怎么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