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十样锦 金波滟滟 3287 字 15天前

“至于官员们上朝穿着补过的衣裳,其实就是沽名钓誉,可偏皇上相信,便就成了如今的风尚,京城里破旧朝服要比新朝服贵上两三倍呢。”

“那大家岂不要将新衣故意弄旧了?”

“想来会是如此吧,”汤玉瀚便笑道:“有人笑谈大朝时一群破衣烂衫的官员共赴皇宫,算得上京城的一景。”

“那皇上果真不知道吗?”

“果真不知道。”

“可是这么多大臣,就没有人告诉他吗?”

“没有。”

见云娘被震惊得无以复加,便又笑道:“这些事情你听多见多了,便觉得没有什么。”

云娘见汤玉瀚依旧蹲床边,只低头看她的双足,又拿起来放在口边香着,便猛地抽出双脚,也不顾上面还有水渍便放入被中,又指着他的额头道:“我们说着正事,你却只管闹,我们正在驿站里,小心让人看了笑话!”

汤玉瀚见云娘生气了,便赶紧洗漱了上床,却笑道:“世上的事以真为假,以假为真的并不少,就比如你听了《朱子家训》并非朱子所著,又知奚老夫人等曲解朱子之言,便觉得朱子还是没错的,其实更不然。”

“朱子其人,在当朝时名声就极差,有人问他寡妇就要饿死了是不是应该改嫁,他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是他自己却将故人的财物留做私有,又引诱了两个尼姑做妾,与丧夫的儿媳通奸至孕,只是后人推崇他的理学,便将他的这些事情都抹去不传而已。”

云娘一时竟不能相信,“会不会有人故意污陷于朱子?”

“当年的御史大夫弹劾朱子,便告他“不敬于君”、“不忠于国”、“玩侮朝廷”、“为害风教”等十项罪过,后来他上表时承认了方才的几项,又说要‘深省昨非,细寻今是’悔过自新,是以这几项应该是没错的。”

“所以呢,”汤玉瀚便笑着将那对玉足放在胸前,人也欺了上去,“我为自家娘子涤足,不过是闺房之乐,谁又能笑话我呢?”

云娘先前听了汤家面临的危险,虽然她一定要陪着玉瀚,可心里免不了有几分沉重,又兼想到一路北上,今后便彻底离开熟悉的盛泽镇,也离开了熟悉的家人朋友们,反倒要与各种各样的官夫人打交道,不免紧张不已。

可是见玉瀚明知汤家前途莫测,可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原以为他在众人面前不肯露出真心,现在回房之后却也一样如此,就是自己与他说起正事,他依然嘻笑如常,便睁大眼睛问:“这样的形势,你就不担心?”

“先前免不了要患得患失,可自要与你一起进京,便不知怎么突然间就不那样忧烦了。”汤玉瀚笑道:“何况我们一直担心,则什么也不做了?”

云娘果然觉得有理,但自然立即释怀,“虽是如此……”

汤玉瀚却接过她的话道:“虽然如此,我亦反复思量过,汤家立于危墙之下,但我们总要想办法撑起一片生天来。”

“我知道你一定能行,”可云娘却叹道:“我却差得多了,本要练练与这些夫人太太们应酬,将来到京城助你一臂之力。可今天去奚家之前并没有认真想一想,穿了不合适的衣裳,下一次总要先问一问主人家的事情,投她们的心思才对。”

汤玉瀚见云娘存了这样的心,便将她按在怀里道:“家族兴亡的大事由我们男人来承担就够了,你不必费这么多的心。”

“家里大事固然要靠男人,可是女人间的应酬也不是没有用的,只看钱夫人就知道了。”虽然钱夫人没有向自己说起,但是云娘还是明白钱县令送出的贺礼都是通过钱夫人之手,就像她先前给自己的银票一样。这种女人间的来往,就算将来被翻了出来,也与男子间的不同,似乎更容易被当成寻常人情。

“在杜家村也好,盛泽镇上也好,很多事应该是男人做的,可也有一些事女人做却更方便些,”云娘是认真想过的,自然已经有了主意,“我想我们去了京城,也应该是一样的,现在虽然我还不大明白,可是多与大家在一处便会慢慢懂了。”

汤玉瀚最初想要云娘时,未加思索地就准备纳她为妾,正是因为在他的认识中,云娘的出身见识也只能做妾。不想云娘竟然十分不甘愿,宁肯不嫁也不想委屈求全。后来得知她的深情,便一无反顾地娶了她。

成亲之后,汤玉瀚十分地快乐,他喜欢云娘,喜欢云娘带给他的种种快乐,但是,他依旧只想着自己要好好地宠她,他一直觉得看着云娘过得开心,自己才能真正开心。这种情感,虽然是汤玉瀚先前从没有感受到过的,但是遇到了她便自然而然地升了起来,仿佛与男性的本能一般同时复苏,更是带给他无尚地满足。

汤玉瀚会哄着云娘,会逗着她玩,会教她读书,会带她去看戏,会给她买首饰……唯独没想过的是要云娘帮他做什么。在他的心中,云娘是小小的,娇弱的,没有经历过许多世情的,正是要他全心呵护。现在听着云娘如此用心地盘算如何能帮到自己,而且还不容辩驳讲了一番道理,心里不由得生了万千感慨。

先前的那一个,其实是能帮武定侯府的,汤家和自己也对她寄予了厚望,但是她却是那样不屑,甚至就当自己只希望她尽到一个妻子应该做到的责任时,她亦是不能,最终的结果又是令人如此黯然伤神。

可是他的云娘,却主动地将这些事情一件件地揽在她柔弱的肩上,她用心照料自己,她读书认字,她用心琢磨官夫人的应酬,因为在她心里,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

“云娘,”汤玉瀚十分郑重地道:“不管太子会怎么样,我一定会想办法保住汤家,保住我们。就算是汤家的爵位没了,我也会给你挣得诰封,让你富贵荣荣耀!”

“其实我倒从来没想过要当诰命夫人,”云娘嘻嘻地笑了一声,“我只想一直与你相伴,成亲前去灵运寺时还特别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呢。”

“知道你果然真心要与我相守一生,我就想着我们应该回灵运寺还愿。只是我们这一次匆忙离了盛泽镇,倒是不能成行。待将来汤家无事了,我们一起回来时再多备香烛灯油拜谢菩萨吧。”

玉瀚正将头埋在她的长发中,闻言只轻轻应了一声。

云娘便满意地出了一口气,似乎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还愿了。然后她随手将自己的长发理了一下,却突然发觉原被玉瀚枕在下面的一处有点湿。

云娘这是第一次见到玉瀚失态了,他在人前常是一副冷峻的样子,可在家里却时常与自己嘻笑玩闹,就是有多大的事情,他也是满不在意,轻松地解决掉。但是眼下,难道他竟然哭了吗?

她却不想去追问,男人的眼泪是不会让女人看到的,于是只做不知,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道:“我们早点睡吧。”

第94章 心机

第二日,官船离开了府城,钱县令和夫人又殷切地前来送行,并想那只点翠金钗送了云娘,“留着做个念想儿吧。”

云娘却没想到,幸好腰间结着一块新得的玉佩,上面的络子打得也算精巧,便解了下来道:“我也送夫人一样微物,聊表寸心。”依依惜别,更不待言。

就在上船前,云娘正好与钱县令打了个照面,钱县令便向云娘拱手道:“上一次家里的小妾不懂事得罪了夫人,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又逐出家门,还请夫人不要记在心里。”

过了这许久的事还提起来?云娘赶紧还礼道:“本就没有什么,钱夫人已经特别遣人来说过一回,哪里值得县令大人也专门来赔礼呢?”

钱夫人便上前笑道:“我家大人一向最重礼节的,当日便气得没睡好觉。回到家中告诉了,我竟才知道,便将刘氏发卖了,又上我遣人陪礼,现在见了面自然要向夫人道歉的。”说着又庆幸道:“亏了在吴江县地纳的,并没有在家中过了明路,长辈们并不知道。”

然后也向云娘一礼,又笑道“这样大的事情,也亏得汤夫人宽厚,并不计较。但细论起来,也是我管教不严之过。”

云娘还礼不迭,“原本无事,并不敢当。”

这时登船离去。

至回了船舱,汤玉瀚便问:“钱南台昨日便一再与我赔礼,我原没在意,他今日又说,是何事呢?”

“那日你见我换了汤婆子还问过,我不是告诉你先前的那个给了钱县令的妾室用了吗?”云娘便将事情的前后讲了出来。

汤玉瀚听了十分地气愤,“一个妾室竟敢如此无礼!你当日便该立即着人请钱夫人来的,再或者一个耳刮子打过去,还给她加什么被子、汤婆子?”又道:“钱南台倒也不算糊涂到底,当日便教训了刘氏给你出气。”

“我先前去吴江县时,就见过刘氏几次,她仗着受宠,在钱夫人面前也一向有些无礼,到我们家也是一样。不过当时我只愿在我们家平安度过,没想到最后还是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