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只是普通商贾,没有任何修行经验。”长孙慕月看着皇帝,道:“我让李西平举荐他参加青鸾学院大试,只是因为听到他喊打雷下雨收衣服这句话。”
“他是决计不可能和张院长接触过的。”皇帝皱了皱眉头,看了长孙慕月一眼,道。
长孙慕月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好奇,他竟然真的能进入青鸾学院,还能成为青鸾学院的出战五人之一。”
“既然是你举荐进去的,和你也算是有渊源,这次比试之后,如果他还活着…你可以适当的对他表示一些亲近之意。”皇帝微微的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
长孙慕月点了点头,看着皇帝有些疲倦的神容,轻声的叹息了一句,道:“双方的出战名单你也看过了,你觉得雷霆学院这方有几分胜算?”
皇帝的脸上蓦然浮现出一层坚毅阴沉的神色,缓缓的说道:“雷霆学院的新生挑选大多都是以修为和战力为主,我提议以新生比试,实际上对于青鸾学院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我自认此种比试,起到决定性因素的反而是入学前的修为。但是夏副院长却是直接就答应了下来,答应了这种实际有些不公的比试…这便是他和青鸾学院的骄傲,他必然也是想以此点证明我错了。尤其你说的此种鹿林镇的从未接触过修行的少年,若是经过他不到两月的调教,便能击败我从小选拔出来,刻意栽培的学生的话,必定能给我更大的打击。他和学院的这信心也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但无论是青鸾学院的学生,还是我挑选的这批雷霆学院的学生,他们毕竟还稚嫩,谁也不知道具体发挥会不会像我们所想的一样,所以这比试,最终还是要看天意,就看这天…要让谁赢便是让谁赢。”
微微顿了顿之后,一股更深的疲倦浮现在皇帝的脸上,他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缓缓的说道:“但对于我而言,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即便是要看天意,做得多了,也总不可能总是让一方赢的。”
第六章 帝临青鸾
皇帝不想浪费时间,臣子便更不得安歇。
当清晨第一缕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一列列掩饰不住疲惫的仪仗和随从,便已隐隐看到极远处登天山脉的庞大轮廓。
这些人并不知道皇帝的心意,他们看着这登天山脉时的心情,却是朝圣。
……
夏副院长和黑色长发飘舞的止戈系教授“秦疯子”,以及一名林夕从未讲过的中年富贾般模样的讲师在登天山脚下迎接皇帝。
皇帝的车队在他们的视线之中越来越为清晰。
北巡的云秦皇帝,终于亲临云秦圣地,青鸾学院。
所有云秦臣子都十分清楚,当今年富力强,圣明果敢的云秦皇帝,加上这一次,这一生还只出过三次中州皇城。
一次是尚在襁褓之中,随着先皇到青鸾学院会见张院长,定下了许多大治之法,一次是先皇病危,皇帝加冕之后南巡,视察千霞边军,看千霞大军的军威,并同时册封了五名大将。
这三次之中,便有两次是到青鸾学院…哪怕一次只是在襁褓之中,这也足以说明先皇和现在的皇帝对于青鸾学院是何等的看重。
然而青鸾学院迎接天子圣驾的只有三个人。
然而知道夏副院长身份的所有随从官员却又没有产生任何不妥和惊怒的感觉。
就如在所有云秦子民的心目之中,天子是代表着天之旨意,神圣而而不可亵渎的至高者一样,青鸾学院,本身也就是神秘强大,不同于世俗的存在。
皇帝和长公主的身影从队伍中威严十足的大型马车之中走了出来。
没有人指挥,所有仪仗、兵卒和随从官员敛声静气的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呼万岁。
云秦皇帝平和的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平身,很自然的朝着迎驾的夏副院长等人走去。
夏副院长三人只是平静的作揖行礼。
早在坠星湖一役之后,先皇便已经立下了旨意,学院讲师以上见到皇帝不必下跪,进入朝堂面圣可以至百步,而青鸾学院的学生面见省督以下官员,亦不必下跪。
在云秦所有学院之中,青鸾学院这是独一的特例。
“夏副院长。”
神色平和的和夏副院长见过礼之后,云秦皇帝负手转身,对着身后几名随从点了点头,然后道:“其余人不用跟上来了,就在此处扎营休憩。”
听到皇帝的此句,一众已然两天没有合眼,看着眼前的山路已经在冒虚汗的官员们都是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连忙跪下拜谢圣恩。既然是在青鸾学院之地,而且谁都知道长公主和皇帝也都是强大的修行者,这些随从官员便根本不需要担心皇帝的安全。
云秦皇帝再次起步,开始和夏副院长等人攀登山道。
数十年前,他尚在襁褓之中时,先皇也是如此一步步走上这登天山脉,最终定下了这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他要和先皇一样,在史册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他便要和先皇同样的强悍,做同样多的事情。
足足半日的沉默攀登之后,云秦皇帝随着夏副院长到了距离青鸾学院群峰还有很长距离的一处山峰,看着这座陡峭山峰悬崖边的那座青砖黑瓦的小院,云秦皇帝的脸色无比平静,心中却是有自嘲之意。
即便是最为开明和强大的皇帝,也无法记住襁褓中的事,这座自己先前住过的小院,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个可以容纳十余人的小院已经早已经准备好,内里饮食起居之物十分完备,皇帝的几名随行人员开始例行性的一些布置,而皇帝却是负手行向了东首悬崖边。
看到唯有夏副院长一人跟上,其余皇帝所有的随行人员便都是心中一凛,知道圣上和代表学院意志的大人物要单独商谈事情,所以便都十分识趣的没有跟上。
长公主长孙慕月在这孤峰之上也如同一名平凡女子,皇帝在,这里的一切纷争便已经与她无关,所以她只是自顾自的挑选了一间安静的崖边房间,准备冥想修行。
然而她看到这间安静的小厢房的墙上,挂着一幅有些微微发黄的墨宝,上面写着两行并不算好看的字迹:“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落款是长孙恭如。
……
悬崖的前方是一层层片状的白云,就像一片片或高或低的浮冰在崖间缓缓流淌。头顶当空的太阳似乎特别的近,一抹抹阳光照耀得人浑身带着些金黄。
“夏副院长,相比那些世俗之人而言,我们都是站在这山上的人,可以看得更远。”皇帝静静的看了片刻流云和远处更为宏大的山脉,转头看着夏副院长,缓缓的说道:“所以有些话您自然能够明白…朕并不是想要对付学院的任何人。”
不等夏副院长回答,皇帝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朕知道张院长开始便一直奉行国是国,君是君,学院是学院,即便是先皇,在张院长眼中也只不过是这个帝国的管理者。对于这点,朕可以理解为张院长和夏副院长都是出世之人,就和唐藏的那些苦行僧一样,对于这个天地有着和世俗人不同的看法,朕也可以接受这个看法。但您也应该明白…也正是因为有学院,有学院这样的想法存在,所以朝中的很多人便更加不懂得敬畏。”
夏副院长平淡的看了一眼皇帝,道:“陛下既然清楚这点,便应该更为清楚,自张院长开始,我们学院最珍惜的便是自己的羽翼。”
云秦皇帝冷漠的说道:“正是因为学院太过珍惜自己的羽翼,朕做事起来才举步维艰,学院的学生是云秦的,学院的大多数资源也是云秦提供的…这些学生的性命,自然也是要献给云秦,您又何必插手太多。朕也明白张院长和夏副院长的想法,终究只是想做不管世事的方外人…但可笑的是,因为学院的强大,所以你们被所有的天下人所警惕,而你们也得警惕着天下人动你们。就算你们基于这样的警惕,不想放手,也至少要做些改变,做些姿态出来,让那些只是因为我插手一些吏治就敢刺杀长公主的人明白,不知道这云秦今日的江山,到底是谁家的天下!夏副院长,您也知道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说这云秦,若是能按照朕的意愿运转,又岂容那区区唐藏和大莽放肆!”
微微一顿之后,云秦皇帝直视着夏副院长,道:“若是夏副院长你们和唐藏般若寺那些大师一般,真的出世的话,又岂怕没有安静的容身之所?”
夏副院长一直看着云秦皇帝的神色变化,看着有些激怒的皇帝,他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摇了摇头,提醒道:“陛下,你不要忘记,绝大多数提议,包括帮云秦培养学生,都是先皇求张院长做的。而当时之所以群雄蛰伏,江山平定,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惧怕学院,惧怕张院长这样一名战神般的人物…现在陛下想让群雄惧怕陛下,那事实便是要惧怕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要从惧怕一个人,变成惧怕一国的国力,那这过程必定十分漫长,所以陛下根本不能心急,而且要对我们抱有足够的信任,而不是有什么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