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神情很尴尬,我也没多说,只让他帮我们干活。我问梁先生:“那些名烟名酒,之前都是摆在哪座墓碑前的,你根本记不清了吧?”梁先生说话不便,只是连连点头。我、中年男人、梁父和司机四个人共同动手,把这些水果、糕点、烧腊和烟酒等物都平均分布,摆到那些没什么供品的墓碑前。
供品不少,我们足足摆了两个多小时才弄完。回到办公室,我对中年男人说:“我们几个人要先在这里等待,半夜的时候再出去施法。那时你就守在这里,把办公室的门窗都锁好,要是从监控画面看到什么东西,别惊讶就行,当没看到就是了。”我回答。这人有几分紧张,说会看到什么。我说不一定,反正不管有什么都不要惊讶,没有的话更好,这人连连点头。
五人在办公室坐着,长条办公桌上摆了台电脑。画面是九个小格,每个格都有一个角度,是墓地山的俯视图。时间过得很慢,等天完全黑下来时,画面已经黑得看不清,那中年男人把摄像头监控画面调成夜视模式,画面变成单色的,但却很清晰,就和白天差不多。
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时,登康示意可以,除司机留守之外,我们四人都离开办公室,用手电筒照着沿长长的墓道往前走。登康不停地回头看,我问怎么了,他说:“好多阴灵在后面跟着。看表情都很愤怒,有十几个。”不光我,梁先生和梁父也都吓坏了,他俩连路都不会走了,颤抖着向后看。
登康不耐烦地说:“快走吧,你们又看不到,就算那些有修行的居士也只能感应不能看,只有修佛法和黑法的人才能看到它们。”
这个区域就是一面山坡,光长长的墓道就有几十条,我们沿着墓道走到头。再折回去走隔壁的一条,走了十几条时,我觉得浑身发冷,打了好几个寒颤。虽然是半夜,但现在正值处暑,天气炎热,半夜也并不冷,可我却像进了冷柜似的难受。梁父直打喷嚏,看来他是因为年纪大,阳气比我弱。而梁先生更是抖得厉害。双手抱在胸前,看上去几乎都要冻僵了。
登康回头说:“这么多,挤都挤不开。”
梁父战战兢兢地说:“什、什么东西这么多?”
登康说:“你以为是什么,当然是鬼魂!几百个在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也不知道你儿子到底得罪了多少阴灵。”梁父吓得都要瘫倒了,我还得过去撑着他。
走到某条墓道中央的时候,登康站住脚步,我问怎么了。“无法再走,前面也有很多阴灵堵着。”登康说。
梁先生和梁父连忙站住,梁父紧紧抱着儿子,好像怕他受伤似的。登康对我说:“施法的方式很简单,我要先用通灵法门,让梁先生暂时变成中阴身,这样他就能够看到阴灵。等阴灵们朝他报复的时候,再用控灵法门消除这些阴灵的怨气。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要离得远些,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和梁父连连点头,梁父问:“我儿子会不会有危险?”登康说不能完全确定有或没有。梁父立刻紧张起来,问我要是他儿子出了意外怎么办,他可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我说:“不管有没有。现在你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自己种下的恶因,出来的恶果也只能自己吃。”梁父还在犹豫,登康不耐烦地把手连摆,我拉着梁父从栏杆翻过去。跑到隔壁的墓道,退出大概七八米远。
登康让梁先生坐在地上,他也坐在梁先生对面,从怀里取出一根长长的骨钉,足有半尺多长,让梁先生握在手里。他把手掌按到梁先生头顶,开始低声念诵着经咒。梁父在旁边紧张地看着,问我:“我儿子会不--”我气得连忙示意他住口。梁父这才想起登康的嘱咐,是不让出声,只好闭嘴。
梁先生坐着。闭上眼睛。大概几分钟后,梁先生忽然睁眼,朝右侧看去,我听到他发出“啊”的惊叫声,想要站起来。而登康用手死死按着他的额头,令他无法站直。梁先生举双手挡在面前,边挡还边含糊不清地叫:“别……别打……打我!”好像有个无形的人在揍他。
这情况让梁父紧张得不行,他跑到围栏前,伸手去抓栏杆的边缘,笨拙地要翻墙。墓道之间的墙有近两米高,他根本不可能翻得过去,我连忙把他拽下来。梁父急得要说话,被我一把捂着嘴,他唔唔地发不出声音。我用眼睛狠狠瞪着他,要不是他年近六十,我非给他两巴掌不可。
那边的梁先生还在躲避无形的拳头,被打得头都低下去,不停地发出“不要”、“哎呀”、“救、救、我”的话。登康的经咒音量提高,梁先生被打得抗不住了,猛地挣脱登康的手掌,就朝墓道尽头跑去。
他边跑边低头,用手肘左右来回撞,还乱挥乱推。好像有很多人在前面堵着。梁先生左突右冲,但还是没能突出去,他越走越慢,最后跪在地上,身体蜷缩着一团,把头埋到两腿中间,发出低闷的呻吟声。
梁父再也忍不住,跑向墓道尽头,我在后面紧追,老头跑得当然没有我快。我拦在他面前,用手指着他,要不是不让出声,我早骂他个狗血喷头了。梁父急得眼泪直流,几次想要说话,被我用眼神制止,我指着梁先生,又指指他,意思是你要是再捣乱,你儿子不死也得死了。
第0544章 插骨钉
登康从地上捡起被梁先生扔掉的骨钉,边念诵经咒,边慢慢走到梁先生身旁,梁先生身体不停地左扭右扭,好像有很多人用脚去踢他,还发出痛苦的闷哼。登康把骨钉高高举起,照着梁先生的后背就扎下去。
别说梁父,连我也惊呆了,梁父大叫一声,声音刚出口,我能感到一股阴冷阴冷的风吹过来,梁父又是一声惨叫。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扑掉在地,痛苦地左右打滚。登康拐过墓道,来到梁父身边,念诵了几分钟经咒。梁父渐渐不再打滚,但呻吟声还继续发出。那边的梁先生背上插着骨钉,身体一动也不动,像死了似的。我连忙跑过去。见那根骨钉被插在梁先生的肩胛骨下方,外面只剩不到手指长的一截。
我心想,可别再把梁先生给扎死了,没被阴灵打死,却死在登康的骨钉下,这得有多冤。梁先生身体不动,登康又回到梁先生身边,继续用经咒加持了十几分钟。我感到身边的阴冷之气似乎有些减弱。
登康对我说:“拔出来吧。”
“什么拔、拔出来?”我心里打鼓,假装糊涂地问。
登康指着梁先生后背上的骨钉:“把这根骨钉拔出来啊!”
我问:“是让我来拔?”
登康说:“废话,不是你难道还是我?”我看了看梁父,说为什么不让他父亲来,登康说他父亲要是还能站起来,就用不你了。我心想这差事为什么要交给我,只好走到梁先生身边,弯腰用左手握住骨钉的末端。这种事我从没干过,用力几次也没能拔出来。登康鄙视地看着我,意思是你到底行不行,我把牙一咬,双手握住骨钉末端,左脚踩着梁先生的后背,用力将骨钉拔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我身体向后仰,差点坐地上。
奇怪的是,这根骨钉上面仅沾了少量的鲜血,而梁先生后背也没有渗出血迹的意思。登康让我把他扶起来,搀扶着往回走。那边梁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地上爬起,远远在后面跟着。
回到办公室。敲了半天的门,中年男人在里面问是谁,声音明显在打颤。我说是我们回来了,快开门。中年男人居然吓得不敢开,问:“你、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气得直骂:“开门看看就他妈的知道了,快点儿,梁先生受了重伤,需要休息!”中年男人可能觉得鬼不会随便骂“他妈的”这句话,就慢慢把铁门打开一道细缝,看到是我们,这才放心地开了门。
面包车司机和中年男人站在屋里,那司机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表情很紧张,而中年男人举着一只空百威啤酒瓶,浑身像通了电似的哆嗦个不停。我让他们帮着把梁先生放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梁先生面如金纸,像死人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伤痕,嘴角也往出流着血,看来是刚才被揍的时候,嘴里的旧伤又破了。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几乎没有。梁父蹲在床边。一个劲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急得眼泪直流。登康站在床边,把那根骨钉平放在梁先生胸口,开始念诵经咒。我在旁边问中年男人为什么不敢开门。
中年男人擦着额头的汗:“我坐在屋里看监控,看到画面上有很多白色的人影,开始只有十几个,后来越来越多,竟然数都不数清。一直跟在几个人后面走,整片墓地山的坡上和墓道中全都是人。我吓坏了,再调回正常模式,却什么也看不到,再调成夜视状态,又出现了那么多人影!挤挤挨挨的好吓人!”
“后来呢?”我问。
中年男人说:“那些人影都往前挤,还举起双手,好像是要打人。就像电视里那些游行示威群众一样。再后来那些人影突然就不动了,几秒钟后慢慢转身,一个个都走开了。”
我和梁父互相看看,旁边的面包车司机忍不住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几个人在搞什么鬼?来的时候告诉我。就是来墓地山祭拜死者,怎么还搞出这么多怪事?”我告诉他,我们刚才就是在祭拜死者,现在祭拜已经结束,你可以坐在椅子上休息休息,出发的时候我叫你。
那面包车司机半信半疑地坐在椅子上,这时,听到躺在折叠床上的梁先生发出低低的呻吟声。梁父连忙跑过去。惊喜地晃着儿子的肩膀。登康瞪了他一眼:“晃什么晃?你是想把他再给晃死吗?退到旁边去。”
梁父不情愿地退后几步,站在墙角。这时,梁先生醒了,我也走过去看。梁先生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有人在旁边,他立刻举起双手挡在面前,嘴里呜呜着什么听不清的话。登康说:“我们可以走了。”
“我儿子怎么样?”梁父连忙问。
登康头也不回:“死不了。”梁父还要问什么。我示意他扶起梁先生出去,面包车司机和梁父把梁先生扶起来,慢慢走出办公室。
进了面包车,司机缓缓发动,沿着行车道离开墓地山。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快到凌晨两点,我收了梁父的两万五千块港币余款,就和梁氏父子分开了。
临走时,梁父问我:“我儿子以后就没事了吧?”我说鬼神的事谁也说不好。驱邪法事只能最大限度地把损失减到最小,但客户如果得罪阴灵太严重,或者身体已经被阴气严重侵扰,有时也会出现后遗症。
梁父顿时急了:“那、那我为什么还要花钱做这场法事?”我告诉他,做法事就是止损,只要撞邪的事已经发生,法事做得越晚,当事人就越倒霉。后遗症的机率也越大。这就像口袋破了往外掉钱一样,你今天补上,只损失十块,明天补就损失二十。越晚补,损失就越大。但不管什么补,早补一天,你的损失就少一分,但之前已经丢的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就是这个道理。
听了我的话,梁父似乎没完全懂。又像懂了几分。我还要再做个更通俗的解释,那边登康不耐烦,已经走进了酒店。我告诉梁父白天的时候有空去佛牌店取收据,到时候再谈,就连忙进了酒店。
在酒店电梯里,我问登康:“梁先生的驱邪法事算圆满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