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诉大少爷吧。”方梅显然不愿意听她说话,把她打发走了。回头冲着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秦振说,“你说都十几年的事儿了,怎么又找过来了?我看,要不别让烈阳接触算了。你知道,他回来后一直不跟我亲,就是那两年造成的。”
秦振没说话,仍旧低头看书,方梅见没有阻拦,就更大胆的说下去,“我去瞧瞧吧,要是真的,我就留点钱,反正我觉得最好少接触。更何况,你想想,当时就给了个固定电话,十五年了,还记着呢!这家人就是找机会联系咱们呢!”
她说到这里,秦振却猛然抬起头来,拒绝了她递上来的苹果,训斥道,“妇人之见!狭隘!烈阳的事儿让他自己去做,你别掺和。”
方梅还想说什么,秦振又低下头去不理她了,倒是秦芙给她打眼色。
等着送了秦振去睡觉,方梅才去了二儿子屋,秦芙冲她说,“这事儿你可别拦,老大浑身光不溜秋,找不到半点把柄,如今冒出个恩人来,不定有什么破绽,妈,你可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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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敲门的时候,秦烈阳刚刚脱了衣服把自己仍在软绵绵的大床上,试图睡一会儿。没人瞧得见,他刚刚嚣张的气焰则全都不见了,那副耸眉耷眼的样子,就好像是个战败的公鸡,人人只知道他的心外抱着一层厚厚的铁甲,却没人知道,他被包裹的心上有两道深深的伤口。
他骄傲自满不允许别人看到他的失意,更不会将伤口示人,只能自己疗伤。三月的天极为适合睡觉,只可惜这事对秦烈阳来说,却是难上加难,他只要一闭上眼,耳边响起的却全都是一句话:“你不是我的烈阳!”
那声音仿佛魔咒似得,每当他稍微平静就在耳边响起,随后他就会陷入那个雨日中,再一次目睹妈妈回过头,抱着弟弟,消失在视野中的情形。就如每一次梦到一样,都会愤怒的嘶喊:为什么?为什么!
梦里的秦烈阳和梦外的秦烈阳一起嘶喊,这是他问了十五年的问题,可没人回答他。那声音压抑而难过,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让站在门外的刘妈吓了一跳,慌忙去砰砰的砸门。
砸门声将秦烈阳从梦中惊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剧烈的喘着粗气,来回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又做梦了!那事早就过去了。刘妈还在砸门,他略一平复,就下了床去开了门。刘妈一头扑了进来,上下左右瞧见他没事,才放了心,这才想起正事儿来,“有个医生打电话来,说原先救过你的黎夜重伤治病没钱,让他找你。我留了他的电话。”
“谁?”秦烈阳昏昏涨涨的脑子煞那间抓住了一个名字,整个人都清醒了,“你说黎夜?”
刘妈点点头,“对啊,就是那个救了你的黎夜,他出车祸了,重伤,没钱治,在医院里躺着呢。”
第6章
因着秦芙的话,方梅就格外注意三楼的动静。
这就要说说秦家的结构,秦家的别墅是那次出事后重新买的,不算地下室,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客厅餐厅厨房外加佣人房。二楼才是秦振夫妇居住的地方,原本规划着三楼给孩子住,可当年出事儿后,方梅就把秦芙看成了命根子,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了自己的视线,所以,就把秦芙安排在了二楼了。
可等着找回了秦烈阳来,这个安排就有些别扭了。二楼有秦振夫妇的起居室,书房和健身房,方梅的衣帽间,再加上秦芙的起居室和书房,恰恰好满满当当的,秦烈阳想住进来都没地方搁。
何况,刚刚接回来的秦烈阳,是从一个农家找到的,听说住的是土屋,吃的是青菜,连吃口肉都是过年的那种日子。这小子回来的时候,穿的是他家佣人都不穿的老头衫,晒得比炭都黑,听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戴着个破草帽路边卖西瓜,瞧着就跟农村孩子没区别。
虽然接回来后,这小子给的理由是,没赚够钱,态度特别友好,叫爸叫妈叫的那个亲呦。可她还是心里发凉。
她原本就心虚,当年她做错事,为了逃命舍弃了大儿子,回去找的时候人就不见了,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她用了两年安慰自己,自己也是迫不得已,还给秦烈阳烧香超度,天天想着让秦烈阳投个好人家。如今好容易心安理得了,晚上能睡着觉了,结果秦烈阳回来了——是个人都睡不好。
再说,这小子的态度也透着可怕。那种日子过两年,如果不是那个叫黎夜的孩子提供线索,他们还找不到这小子呢?谁愿意过苦日子呢!他显然是不想回家的,他是恨透了她的。
如果他回来对她怒目相对,方梅八成还觉得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劝回来。可这小子回来就跟没事人似得,方梅这么大岁数了,这点阅历还是有的,这家伙应该是在心底里,将她恨透了,而且,这个儿子已经不再可以用孩子的目光看待了,他的城府极深。
所以,当秦振当时提出,让秦芙搬到三楼,跟他哥一起住增加感情的时候,方梅是大力反对的。秦芙虽然也经历了那次事儿,可她一直护着秦芙,其实算起来,这小子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他那点心思,直白的就跟清水似得,要是搬上去,八成没几天就被秦烈阳哄走了。
当然,她的话一向说得好听,“阿芙这么吵闹,一心就想着玩,你瞧瞧他这急迫的样子,一看就想拉着他哥玩的,烈阳差了两年功课呢,又是初一初二的课,最是打基础的,不能分心。”
她这么说的时候,秦芙还在一旁吐舌头,一副哎呀被妈妈说出来的模样,天真可爱的很。倒是秦烈阳,面对这种分明的生疏,竟然面不改色,还十分贴心地说,“妈妈说得对,我功课会很忙,再说旭阳……哦不阿芙也住惯了,没必要动,我自己住三楼就好。阿芙有空来找我。”
这才算定了住处。方梅总算总了口气,可就这样,秦芙还生气呢。那时候天天因着她拦着自己去三楼找秦烈阳发火,不过方梅觉得,虽然过程很辛苦,可结果是美满的,起码秦芙目前,全心全意听着她这个妈妈的话。
她总算留住了一个儿子。
不过那个黎夜,她已经没有印象了,似乎当年给了一笔钱,就再也没了联系,这些年,她也不记得秦烈阳跟那边的人联系过,能成为他的把柄吗?
很快,刘妈就下来了,方梅往后看了看,叫住她,“烈阳一会儿要出去吗?”
刘妈很老实的回答,“没有,少爷只是说他知道了,没说出去。”
竟然不去看看?方梅问,“是说的重病吗?”
刘妈点头,“嗯,说了一堆都挺厉害的,什么四肢骨折之类的。挺严重的。”
方梅就摆摆手,不肯听了,刘妈连忙退了下来,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觉得,方梅虽然总是笑嘻嘻的,给钱也大方,可心思总是看不透,她可不敢惹。
这就是不重要了?方梅隐隐有点失望的感觉,扭头去衣帽间换睡衣,可衣服穿完,她又变了主意,秦烈阳向来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就譬如《嘉芙》的事儿,谁能想到他留着一手呢!于是打了电话给她哥方海东,“哥,有个病人,找个人帮我监视一下呗。嗯,主要看烈阳有什么动作。”
那边方海东一听又是秦烈阳,就觉得不太好,跟他妹妹说,“妹啊,烈阳现在跟原先不一样了,已经站稳脚跟了,你就算想换阿芙上,也要找准时机一击必中,别在这些小边小角上费心思。你看今天阿芙的事儿,你也不跟我事先说一声通通气,这被动的,我都没法做出反应。算了,他也太傻,连什么是底线都不知道,让他在家呆两个月反省一下吧。对了,妹夫没说什么吧。”
跟自己的哥哥,方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熊了他一顿,罚他在家闭门思过一个月,说是没有他的允许,以后不准阿芙去公司。”
方海东立刻点赞,“就该这样,真不知道怎么生的,我也不笨,姐夫也不笨,烈阳更是聪明透顶,阿芙怎么就这么不开窍。”
方梅不爱听这个,打岔道,“行了,你帮阿芙想想办法讨老爷子喜欢,那个人帮我盯住了。”
方海东只能答应了。
三楼,刘妈一出去,秦烈阳的心情就再难平静。
仿佛一提黎夜这个久违了十五年的名字,他很多记忆都从脑海里冲了出来。会想到黎夜喜欢板着脸教育他,“小六你不能做这个,小六你这样是不对的,”想到黎夜给他夜里缝衣服,想到他磕破腿了黎夜替他包扎伤口,还会想到黎夜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结果把自己冻病了,他们没钱看医生,只能在家裹着被子喝热水。
那时候多美好啊,他把黎夜当做唯一的亲人,所有的依靠,可以信任的人。可最终呢,所有的一切,不过汇成了一个字,钱。
当黎夜发现自己的身世时,是保证的那么好。你不愿意,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谁找你也不说。你只要想在这儿呆着,没人会赶你走,黎耀也不成,这就是你的家。
可结果呢。黎耀的嘴脸他至今历历在目,“我早跟你说过,我哥不喜欢你,我才是他弟弟呢!他对你好,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你以为你是什么啊。你知道这些钱怎么用吗?我哥说送我读书,都会拿去给我读书的。你死心吧,你什么都不是。”
他记得自己不敢置信地去问黎夜,黎夜回答他,“你家里人找来了,你走吧。对,我不要你了,我有弟弟,我不缺的。他们给我二十万呢!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我有了这些钱,就能活得不那么累了。你走吧,对,就当你就值二十万吧。”
我不要你了,你就值二十万,我哥是为了挣钱才对你好的,这是秦烈阳心口上的第二把刀。跟当年被方梅抛弃一样,只要一想到这些,秦烈阳就觉得心头火一窜一窜的。
如今知道跟他求救了,这会子怎么不想着黎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