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正的婚事没几日便到了,那日一早,晏和跟晏老夫人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重岚过去帮忙。
她说是要帮忙,其他人也不敢让她动手,因此只是和重姑母嗑瓜子说笑,时不时起身迎客。
重正的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重延自然没让这些人进门,重家来的客人大都是商人家,但也有不少有身份的客人瞧在重岚和重延的面上过来道贺,有意无意地凑过来和晏和套着近乎。
她瞧得无奈,怕重延心里不舒坦,忙过去拉着他说话,被他皱眉说了几句之后只能讪讪地退下了。
外面迎客的管事又一声报唱,重岚和重姑母起身去迎,就见重大伯又带着一家人从正门走了进来。
她皱了皱眉,但来者是客,又是大喜的日子,总不好让这么多客人说重家人赶客,便带着重姑母迎了上去:“大伯来了,怎么没提前使人知会一声?”
重瑞风朗声笑道:“今天好歹是我二侄子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也不派人来提前通传一声,害得我从别人那里才知道这事儿的。”
这人的脸皮也真是厚,这般大喇喇摆长辈架子,像是之前的龃龉都没发生过一般。
重岚轻描淡写地道:“本想着派人通传的,但知道大伯近来家里事情不少,怕耽误了您办事儿,所以没敢派人过去。”
重瑞风想到被重柔和家里四分五裂的生意,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减了几分。
今天白氏和重丽重敬也过来了,重姑母懒得搭理重瑞风,便拉着白氏往席面上走,重岚也不想理他,便转头和重丽说话,冷不丁瞥见站在一边的重柔,不由得微微一怔。
重柔今天打扮的极其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娘子呢,一身大红洒金被子,外面罩着艳红的纱衣,头上簪着衔珠赤金簪,三颗滚圆的明珠垂了下来,像是把压箱底儿的衣裳首饰都戴上了。
她面上还扑了脂粉,眉毛画着纤细的柳叶眉,眼角点着细碎的桃花——不过即便浓墨重彩,也掩不住她眼里的疲惫和焦虑,眼底下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黛,隐约泛黄的面皮,显得面色极差。
她似乎想凑上来和重岚说话,重丽嫌恶地别过脸,拉着重岚走的远远的。
重岚奇道:“陈府还没准她回去吗,怎么瞧着脸色比上回更差了?”
重丽低头吃茶,闻言摇了摇头,撇撇嘴道:“三堂姐你在家里呆久了,好些事儿都不知道,陈元儿上个月在冯家家庙里没了,陈府也不敢上去讨说法,爹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舔脸把她硬送了过去,陈府的人倒也没说什么就把她收下了...”
重岚一怔,继续问道:“然后呢?”
重丽掖了掖嘴角,竟然叹了声:“陈府也不是好的,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没几天之后又给送了回来,她被送回来的时候瘦的脱了形,人连站都站不稳,一道送回来的还有封休书...哎!”
她顿了顿,又道“爹虽然恼火,但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见到她就没好脸色。”
重岚往重柔那边瞧了一眼,犹豫道:“既然这样...她今天打扮的也太过了些。”
重丽本来已经有几分同情重柔了,闻言又起了火气,下巴往那边指了指:“堂姐你瞧瞧,她在干什么?”
重岚定睛往那边瞧,重柔本来生的就明艳,今日隆重打扮更是娇媚过人,引得好几个来道贺的公子哥儿频频张望。
她竟也毫不避讳,大眼含情带怯地直看了过去,又轻轻地低下头,真有几分眉目传情的意思。
☆、第112章
重岚一下子头疼起来,没想到她还被休没几天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兜搭人,恨不得当即就把重柔赶出去。
重丽也鼓着脸颊愤愤道:“我就说嘛,被休弃回家已经是颜面尽失的事儿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出来,打扮的这般妖妖调调的不成样子,今天瞧见她那轻浮放浪的样子才知道由头!我跟爹说了爹也不理会,她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这般行径也不怕让家里蒙羞!”
重岚摇摇头:“她要是怕还会这般作妖?”
重瑞风不拦着,只怕也存了让重柔再搭上一个门第高的人家的心思,这父女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真担心重柔闹出什么丑事来把重正的婚礼搅合了,便转头吩咐下人道:“你去看着四堂妹,别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下人领命去了,她对重柔的品性可是半点不放心,左右想了想,还是拉着噘着嘴满脸不情愿的重丽走了过去就近盯着。
重柔微微低下头露出光洁的颈子,一边不动声色向外瞧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外间的公子少爷。冷不丁重岚的声音传了过来:“堂妹瞧什么呢?”
重柔身子一震,转过头来勉强笑道:“没什么,想看看爹爹和哥哥在哪。”
重岚哦了声,随手一指:“不是在那儿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堂妹近来过的可好?要我说,那陈家也不是人待的地方,明明是陈元儿犯下的错,妇德有亏,凭什么要把你赶回来?”
她在妇德有亏上加了重音,重柔面上更显了几分难堪,嘴唇动了动:“堂姐说的是。”她似是又转头想往外看,但顾忌重岚和重丽在场,硬是忍住了。
重岚有意无意缠着她,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轻叹了声:“前些日子看你还是珠圆玉润的,怎么这些日子清减了这么多?”
陈家那些日子把陈元儿去世的火全都撒在她身上,有意折磨她,早上顶着寒风捧着凉水站在院里,晚上又被罚跪着抄佛经,她相公也由着几个妾室折辱她,一天下来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她想到在陈府受的那些折腾,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里透出几许狠光,她被送出陈府以后就在心里头发誓,定要找个比陈府强上百倍的夫家,好好地整治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
她瞧了重岚一眼,垂下眼答道:“元儿妹妹去世了,我跟她姑嫂一场,心里头不好受。”
重岚哦了声,顺着她的话说:“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重柔抿了抿唇,正要搭话,就见晏和步履雍容地从外门迈了进来,他手臂上搭着块杏色的披帛,递给重岚道:“你怎么又把这个脱下来了?回头着了凉又要拿我撒气。”
重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在屋里呆着呢,又不是要出去。”她转头嗔了一眼:“什么叫拿你撒气?我是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吗!”
晏和没答话,手仍保持着递出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重岚干咳了声,起身道:“行行行,好好好,我穿就我穿,看除了我谁还会这么让着你?”
晏和斜了她一眼,手势轻柔地抖开,伸手披在她肩上。他们不过是随意问答了几句,但其中的隽永情深谁都能瞧得出来。
重丽倒还好,不过是暗自羡慕,重柔想到自己和陈少爷过的那些日子,再看晏和的风神朗朗,对重岚又宠溺之极,心里暗嫉,便如堵了块石头般难受。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忽然用绢子掩着嘴,扬唇放柔了声音打趣道:“堂姐夫待堂姐真好,连个披帛都要亲自送过来,难道是怕我们慢待了堂姐不成?”
晏和闻言,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面上不见喜怒,重柔指尖不由得颤了颤,面上的笑还没完全绽出来,就见他已经把视线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