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想好了。书院已经警告过我们,再有下次,直接赶出去。你今日打我,明日就会被书院除名。停云楼书院是方圆几百里内最有名的书院,你被停云楼书院除名,其他书院也不会再收你。那样你就前程尽毁。读书无用,功名成泡影,你只能去饭馆做个账房先生了。”
“你……!”武照临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这小兔崽子,太可恨!
小元宝继续说道:“除非你把我打死,毁尸灭迹,还一定要保证不会被发现,否则你会被斩首,你家就断了香火。哦,没断,你还有个小弟呢。你弟弟是你父亲的小妾所生,若你死了,庶子承家,主母的地位,多少会有些尴尬。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你娘没了亲儿子,说不准会把庶子视如己出,母慈子孝,倒也很好。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死。”
“闭嘴,不要再说了!”
武照临气得够呛,抡起拳头想要打他,看到他冷冷的目光,武照临终于还是怕他一语成真,只好虎着脸骂道:“往后有的是机会教训你!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走了。
陈小三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珠,呆呆地看着武照临的背影,“他就这么……走了?”
“外强中干。”小元宝用四个字做结案陈词。
陈小三眨眨眼睛:“什么意思呀?”
小元宝一边走,一边给陈小三讲了“黔之驴”的故事。
从此陈小三——哦,不止陈小三,几乎整个蒙学班的人,都以小元宝马首是瞻。
第20章
县令闲来无事,把书院打架事件回想一番,想到那林芳思所作所为,所谋所略,越想越觉震惊。最难得的是,从头到尾,那十岁的小孩不曾有半点惊慌,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气度,真仿佛天潢贵胄一般。
他暗自忖道:没想到这小小永州县竟也出了这等人物,此子往后必成气候,林家飞黄腾达光耀门楣全在他了。林芳洲那等泼皮败类,也不知几世修的福分,前不久才遇到隐士高人,现在又捡到一个旷世奇才……
这都是命啊!
县太爷有些嫉妒,心里不太是个滋味。
他想得长远。林芳思好好读书,往后他与他也许能在官场上相遇,不如此时结个善缘。因此,县令对待林家兄弟倒有些格外照拂,逢年过节会赏些东西,偶尔见到小元宝时也会提点几句,虽依旧看不上林芳洲,态度上终究和缓了一些……这是后话,且不提。
中秋节这天,学生不用上课,衙役不用当差。小元宝早起惯了,无事可做,便又去提水,半桶半桶地,把一个大水缸提得满满当当。九万站在树上看着他提水,偶尔叫一声,看到太阳快出来时,它就去睡觉了。
林芳洲也终于起床了。
她带着小元宝去吃早餐,在早餐摊子上遇到王大刀。王大刀说,“大郎,小元宝真的已经十岁了?看着十分瘦小。”
“真的,他乞讨时哪里吃得饱,自然没长够个子。”
王大刀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又说,“这样可不行,他这么小,在书院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这话说出来,旁边有人笑出了声。王大刀扫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止住笑,埋头狂喝豆浆,心里却想道:天降的小魔王,只有他欺负别人,满书院从大到小,谁敢欺负他?
王大刀继续对林芳洲说,“我看不如这样,让他跟着我习武吧?不仅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学些武艺傍身,技多不压身嘛。”
林芳洲有些犹豫,“倒是不错,可是他还要上学,哪有时间习武?”
“让他早起半个时辰,放学后早点回来,时间总是能抽出来的。”王大刀说着,又想到另一点,“上学放学要么坐马车,要么干脆跑着,可以省出不少时间。”
林芳洲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弟弟是牲口吗?可是要累出人命的!”
“不会出人命的,他活动活动筋骨,上学也精神呢,不犯困。”
“这是什么歪理。”
那王大刀不管林芳洲,只看着小元宝,问道:“小元宝,你可愿意跟我习武?”
小元宝看向林芳洲,“你觉得呢?”
林芳洲:“你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要学了。”
王大刀锲而不舍地劝他:“往后假如有人欺负你哥,你可以打回去。你看你哥,细胳膊细腿的,还等你这做弟弟的护着呢!”
林芳洲有些听不下去,“喂……”
小元宝却点了点头,“好,我学。”
……
永州一带的风俗,中秋夜几乎家家户户都放河灯。林芳洲买了两个河灯,晚上同小元宝一起出城放。那河边早聚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林芳洲怕与小元宝走散,便一手拿着河灯,另一手牵着他的手。
林芳洲的手又细又软,小元宝反握住她的手,跟着她在人群里穿梭。
天上挂着一面月亮,银盘一样,地上千千万万点亮的灯火,把本来冷清的河岸映得有些温馨。小元宝一开始被林芳洲牵着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走到前面,牵着她。
又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
林芳洲问道:“怎么了?”
小元宝站在一棵树前,说道,“就是这里。”
他仰着头,她看到他在笑。月光与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眸子灿若星辰般,那样的明亮干净,他笑吟吟的,嘴角微微弯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这里。”
林芳洲有些莫名其妙,她说,“这里就这里吧。”
然后领着他,把灯送进河里。
两盏莲花形的小河灯随着水流悠悠漂走,越漂越远,接着混进千万盏灯里,顺流而下。河面上浮着一盏盏小灯,仿佛一条镶了无数宝石的锦缎。
林芳洲终于再无法分辨哪一块宝石是她的。
她站起身,眼望着河面,问他:“小元宝,你想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