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是冷笑了一声,听到最后笑意越来越冷,直起身绕过书桌,和薛见对视,他大喝一声:“抬起头来!”
薛见毫无畏惧,缓缓抬起头跟皇上对视,面上无喜无悲。
皇上被他这么静静看着,心底竟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半晌才出声喝道:“你是为了让朕不留遗憾,还是怕朕得不到两座城,迁怒于沈家女?!”
薛见寂静不言,皇上沉声问道:“老四,你可是在怨恨朕对你多年不闻不问,所以以自己的离经叛道来惩罚朕?!”
薛见道:“儿臣力保沈家女,只是因为倾慕于她。”
“耽于美色,终究难成大器。”皇上指节被发出轻微的响声,许久才长叹一声:“老四,你太让朕失望了。”
薛见面上并无任何波动:“刘邦为逃命抛妻弃子,遗弃父母于道旁,骂名千古。身为男子,若要用心仪之人换求功成名就,简直不配为人。”
皇上重重一擂桌案:“可刘邦大败了楚霸王,逼得楚霸王自刎于乌江!”
薛见道:“先祖得天下也不是靠女子牺牲所得,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父皇难道能保证他会双手奉上城池?”
薛见说的道理他自然也清楚,皇上原是想,先把沈家女送去麻痹后周,然后再举兵攻城,事半功倍,他之后也不会亏了沈家。
“你是为了一个女人要反了朕!”皇上深吸了口气,已经觉得气怒之极,背过身去,不等薛见应答:“好,那朕就遂了你的意,退下!”
薛见欠了欠身,退出了内殿。
皇上一连串的咆哮听的阿枣心惊胆战,她见薛见出来,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被沈珏拉住才反应过来。薛见往她这边瞧了眼,然后才走了。
沈珏暗叹了声,表情不显,理了理衣裳才重新进了内殿,他不知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表情明显和缓下来,松口让沈家父女俩先回去了。
沈珏边走边思量,皇上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要当真想拒也拒的了,毕竟他出生入死这么些年,薄面还有些,皇上也并不是非用此计不可,要不然就不会叫他来商量了。
但他话到嘴边突然想到女儿和四殿下的事,就隐晦地暗示皇上最好把四殿下叫过来,询问一下他的意思,皇上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竟然也同意了。
他这般自然不是闲着无聊,瞧着丝丝对四殿下情根深种的样子,他索性帮女儿试一试这位四殿下对她到底用了几分真心。
要是四殿下为了亲王的位置和封地同意了此事,对自己的女儿弃如敝屣,那么他拼着让女儿一辈子记恨自己,哪怕投靠其他殿下,也绝对不会让四殿下好过。但如今四殿下的答案让他十分满意,两人的婚事倒可以考虑一二。
他听完薛见的拒绝,心情却有些复杂,他当初就是没说出那一个‘不’字,这才导致妻离子散多年,现在瞧来薛见倒是比他强多了。
父女俩刚出皇宫,阿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爹,皇上不会对殿下...”
沈珏知道她想问什么,摆了摆手道:“殿下对皇上一向恭顺,皇上只是恼怒殿下不听话罢了,过几日等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阿枣觉着没那么简单,皇上发怒的样子可不像是缓一缓就能消气的,父女俩心事重重地回了府,就见侯府门口停了一辆华盖马车,沈珏只瞧了一眼就沉了脸,他走进去之后,果然见寿阳坐在正院,手里还牵着个孩子,李氏皱眉坐在上首,瞧她神情也很是厌烦。
寿阳脸带笑意打量着侯府,冲刚回来的沈珏笑道:“你住的这侯府可不如当初的驸马府气派。”她又冲着李氏一笑:“李夫人倒是一等一的和气人,福气也好,享到了夫婿的福气,可不像我,被算计了一场空。”
李氏虽说性子平和,但寿阳话都这份上了,她焉能听不出来?
她不咸不淡地回道:“福气倒谈不上,夫婿也一般,可就这样,也总比到大街上强抓男人回家的强,坑来坑去最后还是坑了自己,何苦?”
寿阳脸上的笑意一僵,再次转向沈珏:“沈侯爷,你回来了?”
沈珏不想跟她说话,转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侍从,侍从立刻上前比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侯爷还有事,公主请回吧。”
寿阳呵呵笑了:“侯爷还是这样无情。”竟也难得的没再纠缠,扶着身边侍女的手出了侯府。
沈珏低头思量,既然李兰籍求娶丝丝的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过几日也该腾出手解决寿阳公主,然后就可以着手儿女的亲事了。
李氏一脸歉然:“我本来不想理她的,可她口口声声说知道有碍丝丝名声的事,我一心急,又怕她在外胡言乱语,所以就让她进来了。”
她皱眉道:“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就只问了我一些庄朝的习俗,我也不敢轻易作答。”
沈珏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怪你,她本来就不能以常人推断。丝丝没事的,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他先让阿枣退下,低声跟李氏说了几句,李氏听他说四殿下和皇上那场争论,不觉怔道:“四殿下真这样说?”
沈珏点头:“我亲耳所闻,不会错的。”
李氏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缓过神来:“要四殿下真对丝丝这样好,这桩亲事也不算差了。”
阿枣在旁瞧着也觉得这位长公主精神不大正常的样子,不过她琢磨一刻就没功夫再管沈珏的事了,等下午沈入扣当差回来,她忙拉着亲哥问道:“哥,四殿下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提起这个沈入扣的脸色也是一沉:“今儿下午皇上增派了好多人手在郡王府周遭,明面上说是最近局势动荡,所以要保护殿下安全,但是我瞧着殿下出入都不若往日自由,那样子比软禁也稍稍强了一点。”
他见阿枣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阿枣就把上午的事跟沈入扣说了一遍,他先是赞叹:“殿下真乃大丈夫。”又皱眉道:“皇上怕就是因为这事恼了殿下。”
他说完瞧了小妹一眼,觉着殿下还是值得小妹托付一生的。
阿枣不知道他的心思,皱眉道:“要是只派人看着殿下倒也算好事,至少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处罚。”
她说归说,不见到薛见哪里能放心的下,等到元宵节的时候她终于逮着个机会,借着沈入扣的名义递话过去,说两人原来共同经营的出了些问题,邀请薛见去书店一叙。
.......
京郊,沈家别院。
此时月华曳地,雪光溶溶,无须过分雕琢就已经是一处极好的景致。寿阳公主正坐在窗前揽镜自照,仔细描眉梳妆,又精挑细选出一身最华美的衣裳,这才款款走了出去,在前院处等着。
她等到一盏茶热了又凉,沈珏这才抬步走进来,她欣喜地起身迎接,想要抱住他:“霍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她见沈珏躲开,又在展开双臂:“我特意为你打扮的,你说好看不好看?”
沈珏侧开身不让她碰着自己,他手里端着一方托盘,他沉默地把盖住托盘红布掀开,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一条白绫和一壶浊酒:“割喉,上吊和毒.药,你自己选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