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德王不是由己度人的人,他顺着他心爱之人是他愿意, 对于应氏他没有好感, 是以谈及应氏他也很不客气:“她喜争强好胜,没有大妇气度。”
这算是一个小缺点,但在宋小五这里不算是缺点,她喜欢那些敢去争去抢去博的人, 胜过于那些等着天上掉馅饼的。
争强好胜这四个听起来咄咄逼人让人心生厌恶, 但不服输敢于抗争就是值得嘉奖,也容易得命运宠爱。
能表达自己诉求的人,比容忍一生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人强, 活得更像个人一点,没什么不好。
只是在需要女子遵从三从四德的年代,没有几个人能认识这样的美,即便是宋小五觉得她这个“嫂子”还行,也对这个爱憎过于分明的小娘子维持着生疏的距离,往后也不会与她走得有多近。
“女子听话固然可爱,把她拿捏住了一辈子都不能动弹也有的是办法,”宋小五斜了心眼不大的小鬼一眼,道:“但宋家娶媳不是娶听话的木偶人。”
过日子哪可能没有矛盾?就是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老鬼,面对德王这小无赖气极了的时候也有的是。
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脾气,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我不管,我就看着。”德王专情更寡情,他只在意他自己的在意的,不在意的冷眼看着的时候居多,岳父家的事是因小辫子他才多关心了些,现眼下小辫子自个儿管了,他就不关心了。
说着他就拉了德王妃去泡澡沐浴,说不管就真不管,第二日清晨送大舅子出门也没再跟他提及此事,只说了让大舅子要是归家见着了老人和岳父岳母,替他给他们请个安。
宋小五跟大郎提了此事,也只打算提一次,这种夫妻之事还是要看夫妻两人,看他们双方对彼此的在意,看他们自己的性情、造化。
大郎聪明,应氏也聪明,但感情这种东西往往会凌驾于智慧之上,大郎心思深,应氏有自己的主见,这样的两个人,谈好了就是能相濡以沫至爱的恩爱夫妻,搞砸了就是相爱相杀相敬如冰一生的怨偶,至于闹到和离这步那是不可能的,这事哪怕宋家答应,应家也不会答应。
但宋小五以前也教过大郎,一个人最好的聪明最好是用在决择上,选的方向对不对,才是决定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
方向错了,任何努力到头来也只能是一场空,尤其与形势对着干,得来的绝对只是失败。
但愿大郎还记得当年她给他上过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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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家里出了点家事,但在众多云集了三妻六妾的燕都各府当中,这点事算不上了什么,都没有闹到外人知晓的地步,这次应芙连给母亲那边都没送口信过去,这事她打算哪怕最后的结果还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不打算在这个时机外扬。
皇后盯上了她,应芙心里清楚,她可能就是宋家那扇不太结实的门,她一旦不安份,被人从她这里闯了空门,那时候才是她在宋家真正过不下去的那天。
应芙这次哭了,但守在都城里的应老夫人没有上家里来,听这动静是不知道女儿所发生的事,对这个媳妇们向来不怎么评价的宋韧这次难得跟夫人说了句有关于长媳的话,“来了几年,总算没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再什么事都往亲家那边事了,对于这个长媳,宋韧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了,至于她的那些个小心思,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宋家本来就不是她说的算的,只要他没死他的儿子们在着,她闹翻天也翻不了宋家的这片天。
宋大人在家的时候少,回来了闲了也只守着夫人打转弥补夫人,跟夫人说说话牵牵针线帮她带带孙子什么的,跟儿媳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张氏听了丈夫这句话颇有几分啼笑皆非:“你好意思说?”
儿媳妇们给他请安,他点点头就略过了,张氏虽然清楚他心里有本帐,对这几个儿媳的性情作为心里清清楚楚,但他一个连关心都没关心过儿媳妇们几次的老爷这时候好意思说这种话?
“怎么不好意思了?我不是有你。”宋大人可是知道他给他夫人挣的那些赏赐和拿回来给她的好东西,都让她分下去了。
那不就是他对儿媳妇们的好?
“这次我是跟小五开了口。”张氏说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那是孙儿们的亲娘,她这亲娘好,孙儿们才能好好长大成人,我们家的根底才不会坏。我也想过,大儿媳妇是个拔尖的人,难免好强,大郎呢这几年心思也越发地重,夫妻俩一对上,可不就是针尖对麦芒?有时候我想都不是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就是这形势摆在那了,谁都不愿意退一步,这次她好不容易退一步求到我头上了,我怎么能不为他们小夫妻想一想?韧郎,不说别的,目前说来她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宋家的地方,亲家公亲家母也通情达理,对大郎也好,总不能因为她性子要强一点,就觉得人罪无可赦了罢?总得给他们说开的机会,哪对夫妻不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他们还算好的。”
宋大人听到这,笑着瞥了夫人一眼。
夫人前段时日可是一谈起长媳就皱眉,现在又说起她的好话来了,这心啊,太软喽。
“你别笑,”见宋大人还笑,张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也劝劝大郎,我看他不是对儿媳妇没感情,要是没感情,他心里哪那么大怨气?”
这点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宋韧是知道他那个感情内敛的长子,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能他就是太不把应氏那个儿媳当外人了,反而让她跟他一样同一步调,她做不到,他就狠了。
“我也劝劝,”宋大人想了想,跟夫人领了这个事,“但你心软要有个度,说好了的,往后跟鸿烽过。”
“嗯,跟鸿烽过。”想起没回来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二子,张氏勉强一笑,点头道。
就是人不回来,她跟他的老父亲也会在分给他的房子里住着,他人不在,但他们的家在。
宋韧出手,宋鸿湛这夜回来跟父亲谈过后,面无血色回了大房,见到了盛妆美衣但难掩眼中赤红的应氏。
宋鸿湛因燕帝补偿其父,被提拔就任吏部侍郎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他年少就是不甘示弱的人,走到如今这一步更是不可能说出软语来,但这次等屋中下人皆退下后,他弯下腰揉着额头拦着眼,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万分疲惫地道:“芙儿,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我给你的太少,要求你的太多,只是我当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后的那片静土,那片能供我暂时休息一会儿的地方,却没有想过……”
却没有想过她愿意不愿意,她甘心不甘心,她……
宋鸿湛说到这,泪湿了眼眶,万千思绪不知道从何谈起。
应芙听这到这话刹那就呆了,一时之间她心如刀割,见他哽咽着要再说下去,她扑了上去阻了他的话,“郎君,你可别再说了。”
可千万别再说了。
她扑倒在地跪在他的面前,手扶着他的膝盖怕得眼泪直流:“我知道错了!”
“唉……”宋鸿湛眼睛更酸,他闭眼扶了她起来往身上靠,拍着她的腰长吸了口气,方道:“我认错,往后,我对你好一点,你也对我好一点,可好?”
应芙被他的话说得又笑又哭,她脑子此时乱极了,除了哭她都说不出话来,像是要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她趴在他的肩头放肆大哭,痛哭流涕。
宋鸿湛的心被她彻底哭软了,他忍住眼底的酸涩,抱着依靠在他怀里的人,想起新婚当夜她朝他露出的那抹得偿所愿,欢喜至极的笑。
曾几何时,他是多欢喜于她对他的欢喜,可后来怎么反倒不再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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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宋鸿湛守了妻子半夜,等到她安稳睡下后天色已不早,今日大朝他需上朝,推开门叫人去泡浓茶,他则去了浴房用冷水冲了身冷静了下来。
出来换好官服,小厮梳头,他闭眼想事的时候发现梳头的手劲有变,便睁眼掉头,看到了双眼红肿的妻子。
“今日是大朝会。”宋鸿湛跟她说了一句。
今日大朝,他需要早到,他这位置坐得不牢,还有父亲交给他的人要安置打点,件件都是事,他早到片刻跟人先通气,心中有所盘算,等到了大殿遇上事了才好琢磨厉害关系,要不然消息慢人一步,就只能等着挨打了。
宋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父亲忙前忙后得来的,家已经分了,宋鸿湛不想连父亲的那点放在他手里的衣钵他都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