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恺沉默了一会儿道:“王爷深谋远虑,不过倒可以双管齐下,那二十个女子收下也无妨的。”
楚昭笑道:“这原也无妨,孤原也只是为了母丧在身才推拒的,这次朵颜三卫进的骆驼、人参、鹿茸都是难得的,连那二十个女人,收下无妨,都赏给各位将士便好了,至于那帖木儿的女儿,右相有意便纳了好了。”
雷恺怔了怔笑道:“如此,下官先替他们谢过王爷赏赐了。”
楚昭又问:“前日让雷卿推荐的左相人选,可有合适的了?”
雷恺道:“听说有位洛文镜先生,隐居在巫医闾山做道士,资颖超凡,博通经史,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很有经世之才,只是听说其人性子孤傲古怪,不大见人。”
楚昭道:“若是真有才的,孤亲自去请也没什么的。”
雷恺道:“听说他文章闳严,诗律高简,皆超绝尘世,殿下可去找来看看。”
楚昭点头:“听起来倒不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如此,等巡查军备回去,孤带人去请他出山好了。”
两人又盘算了一会儿下边的行程安排,雷恺才起身出去了,楚昭挑了挂毯进来,看到双林已起了身穿好衣服束好头发一丝不苟的样子,笑道:“你倒老实,原喝醉了也只是一声不吭地老实睡觉,连身都不翻。”
双林低头道:“小的失仪,误了差使了。”
楚昭含笑:“无妨,昨夜大家都喝了不少,所以今日原没安排行程,让大家舒散一下,这么多年了,在孤身边你也莫要太拘谨了。”一边吩咐他道:“明日就启程回去了,沿路还要看几个点,路上还有的辛苦,你先将东西收拾好。”
双林应了声,楚昭又道:“行了你去用过早饭吧,等会子孤带几个侍卫,还有崔刚他们一同去骑马逛逛,这里风景好,最宜尽情纵马。”忽然又含笑道:“这次孤可厚着脸皮和他们要了不少马奶酒,回去都赏你,他们的参酒、鹿胎酒也是有名的,可惜这可不适合你少年人用,不然也都赏了你。”
双林一张老脸不由热了一热,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楚昭终于有法子逗弄这老实严肃的小内侍,心情不由极为愉快,甚至盘算起来,自己那内库里还有不少诸如龙膏酒、蔷薇露、荷花蕊等父皇赏下来的禁中美酒,早知道他好酒,将来倒是可以看他做了什么合心意的事情便赏一赏。
双林用过饭,又去找了肖冈韩允说了楚昭要带他们去骑马散心一事,肖冈大喜道:“正嫌气闷呢,出来巡查一次军备,规矩多得很,本来从前好奇这边的边卫所以才来看看的。”
这一代都是朵颜三卫统辖之地,盗匪禁绝,颇为安全,过了午时果然楚昭换了一身骑装,带了肖冈、韩允双林并几个精锐护卫等出去,因选的都是上好的马,草原上又极是便骑,骑起马来果然风驰电掣,十分尽兴。速度会带来激情,肖冈兴奋得一路时不时长啸一声,纵声大笑,便是双林也感觉到了一丝酣畅淋漓。
几人足足纵马了约半个时辰,才缓缓放慢了速度,缓缓执缰而行,楚昭也出了一身大汗,却嘴角含笑,显然也颇觉痛快,转头刚要和他们说话,却听到北边仿佛隐隐有雷鸣之声。
韩允脸色微变道:“这是马群的蹄声!”他们毕竟身上背着护卫楚昭的重任,忽然听到这样声音,不得不色变,几个侍卫立刻将楚昭拱卫其中,拔剑在手,肖冈道:“我去探一探。”便纵马往那声音来处飞掠而去。
过了一会儿,又看到他远远纵马跑了过来,笑道:“莫怕,是野马群!让开就好!”
几人不由精神一振,楚昭笑道:“那可是内地难得一见,野马在野外经常与狼群搏斗,往往比驯养的马更剽悍警敏,若是精于套马,还能弄上一两匹好马来。”果然看到远出天地交接处,茫茫荒野渐渐一群野马奔腾飞驰而来,旋风一般奔向他们这个方向,蹄声有若奔雷,草原大地上仿佛震动了起来一般,渐渐马群近了,能看到这群野马居然有上百匹之多,野马和驯养的家马不一样,鬃毛都有一尺多长,顺滑飘逸,个头虽有些矮小,却分外剽悍结实,在奔跑中展现出满满的力量与速度之美,令人惊叹。
韩允咦了一声道:“有人在套马!”
楚昭他们听闻,凝视马群后,果然看到一个人骑在后头一些的一匹马上,俯身策马,紧追不舍,手里摇着套马杆,忽然施展开,套到了马群前遥遥领先的一匹头马之上,那马通身火红,正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驹,被套住后高声嘶鸣,人立而起,野性十足,却仍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渐渐开始脱离了马群,那骑手不慌不忙,渐渐借着套马索拉近了和那匹马的距离,待到自己胯下的马与那匹野马接近到齐头并驱之时,他忽然身姿极为矫健地直接跃到了那匹野马之上,其动作之大胆矫健,连楚昭都忍不住叫了声:“好身手!”
那骑手在没有马鞍、马镫和缰绳的情况下,借助着套马索,与那匹烈驹展开了惊心动魄地搏斗,烈马蹦跳不止,反复地直立、狂奔、踢咬,几乎陷于疯狂,连双林看着都屏住了呼吸,替那骑手担心,却见那骑手显然艺高人胆大,一直紧紧骑在那野马身上,任其如何奔跑翻腾,双手紧紧地攥住马鬃,始终牢牢黏在那马的上头,这场景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楚昭笑道:“走,跟上去看着。”催动了马匹,果然又跟着那骑手走了一段,眼看着那骑手将这野性十足的烈驹给驯得精疲力尽,最后终于乖乖地缓下了脚步,俯首称臣。那骑手也终于有空抬眼来看他们这一行一直跟着他的人,远远拱手笑道:“几位兄弟是汉人吗?见笑了!”
楚昭抬手还礼道:“兄台好身手好马技!”
那男子显然极为豪爽,驱马过来近了,看到他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眉目颇为英俊,却不太像纯种的汉人,显然夹杂了些别族的混血,他拱手笑道:“在下雷云,不知兄弟可有口水?我追着这群野马好几日了,好不容易才套下来这匹马。”他笑吟吟拍了拍胯下那刚刚驯服的红马,爱惜之情跃然。
楚昭笑道:“在下楚昭。水尽有的,兄台不必客气。”转头示意双林,双林低头去摘水袋,身侧的肖冈却是从马鞍边摘了下来一皮袋扔过去给他,豪迈笑道:“这个时候,应当喝酒才对!”
雷云接过皮袋,摘下盖子一闻果然是酒,眼睛发亮,大喜道:“多谢兄台!”连忙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进去,然后喜气溢颊道:“好酒!”
楚昭看这男子,高大魁梧,说话豪迈,心下喜之,笑道:“为追一匹马居然要三日之久?雷兄好耐性。”
雷云拍了拍马头笑道:“楚兄有所不知,这马并非凡马,你看看这耳朵和狼一样,再看这眼睛,脚力更是好得很!跑起来就和草上飞一样!我一年前就已留意了这头小马驹,只是一直遇不上马群,可算长大了,这次可是追踪了它们许久啊!
肖冈道:“你这可真是爱马成痴了。”
雷云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些黯然道:“也是顺便,本来这次进草原是想捉一只海东青的,可惜没遇上,反却遇上了这马,也是见猎心喜,其实这马真在我手里,倒是明珠暗投了。”
楚昭一怔道:“兄台要海东青来做什么?”
雷云显然有些难言之隐,摇了摇头只是叹道:“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啊,都是命罢了。”
楚昭已笑道:“兄台想是有难处,不过海东青这东西,我手里倒是恰好有一只,兄台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去取来给你。”说来也巧,这次朵颜三卫献上来的礼品中,正有一只玉爪海东青,楚昭本想着送回京里给元狩帝的,如今看此人似有难处,又喜雷云人才,索性便慨然许之。他转头吩咐了个侍卫道:“你快马回去,将那海东青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有人说楚昭ooc的原因,其实楚昭在京里深宫之内,身上一直有着沉重的使命和责任,元狩帝和王皇后固然是爱他,却也是另外一种以爱为名的禁锢和控制,所以他肯定更谨慎压抑、内敛深沉一些,可他如今就藩以后,没人管着他,天性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释放,还有其实他一开始一直是个暖男啊,虽然内敛深沉但是是很温柔长情的,只是那温柔长情没有在双林面前显示而已,他在藩地肯定会有成长和变化的。
第70章 海东青
雷云看那侍卫头也不回纵马飞奔而去,脸上现出了十分踌躇为难的神色,显然十分想要,却又顾虑非常,他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楚兄看来不是普通人,这海东青珍贵,贸然受之大礼,本不该,实是在下寻这海东青,却是要用来救命的,既如此,还请楚兄收下这匹马,虽然比不上海东青之珍贵,却也算得上难得的良马了。”
楚昭听他说到救命,笑道:“若是能救人一命,自然是应该的,我不好打猎,那海东青也是别人送的,于我并无大用,你我相逢有缘,许这天命正是教你遇见我才拿了海东青救人,这马雷兄得来不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留着便是了。”
那雷云上下打量了楚昭一番,忽然翻身下马下跪道:“兄台今日大恩,来日雷某有机会必然报之,只是如今高堂尚在,身不得自由,否则必愿为兄台牵马执镫,为君效劳。”
楚昭连忙下马扶了他起来道:“真不必如此,我看兄台也是豪爽之人,如何如此拘泥。”雷云起了身拉了那红马过来道:“这马还是请兄台手下,实话说我其实手头困难,这马真要养好不易,白白糟蹋了好马,我看楚兄非富即贵,虽然看着斯文,却难得性情慷慨,定不会让这马明珠暗投了。”
养好马的确所费不赀,楚昭看他如此说,又看他坦然承认自己穷困,心下不由更高看了些,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转头命人接了那马,雷云又给他说了一些养马的事项,楚昭位贵如此,自然不会亲自养马,一句话交代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他办妥帖,却听得十分耐心,时不时还会询问几句,仿佛极有兴趣。
过了一会儿回去拿海东青的侍卫赶到,果然将那海东青连笼一同带了来,雷云一看当中一只神俊非凡的海东青,纯白色羽毛,玉色爪子,乃是海东青中的极品了,心中一喜复又一疑,看楚昭的眼色也微微变了,毕竟能拿到这样极品海东青的,只怕不是一般富贵之人了,他又再三谢了楚昭,问今后如何找他,楚昭指了指肖冈,笑道:“你只管到同兴镖局找崔总镖头便好,若是出镖去了有急事,就留言好了。”
雷云喜不自胜,听到是镖局的,只怕这少年是镖局的少东家,倒也打消了些疑虑,毕竟镖局中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又结交广阔,真有路子拿到海东青也不奇怪,更何况他的确是着急用这东西,便拿了那笼子翻身上了自己原来的马,两边抱拳辞别而去。楚昭看着天色也晚,便带了他们回帐篷,肖冈一边走一边有些可惜:“是个好男儿,也不知道拿海东青去做甚么,这海东青一直都是进上的,普通人哪有福消受,殿下也是真舍得,我昨儿也是听说这次贡给王爷的贡品十分珍贵,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只极品。”
楚昭道:“孤猜他是有什么亲人犯了重罪被逮,听闻边城一代,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或有死罪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这海东青也不是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这汉子又颇为穷困,怕是窘急无法了,才打算自己捕捉,只是这雕既说是万鹰之神,有时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肖冈吃惊道:“原来如此,难怪殿下不问,原来是猜到了,也不知是那汉子的什么人了,如此费心——其实他若是说了,殿下如今藩领大宁,要开释一个罪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倒省了一只海东青了,这么神俊美的鸟儿,若是进上,陛下定然欢喜。”
楚昭正色道:“罪犯自有刑律治罪,若无冤情,孤也不能以强权插手,干预刑律判决,既有明令上交海东青可脱罪,那孤宁愿将海东青给他换取脱罪,也不能法外施恩,破坏刑律,干涉有司断案。”
肖冈一怔,倒有些钦佩楚昭起来道:“殿下说的是……想那军中治军也是如此,若是触犯军令,若是轻轻放过了,来日再治军就难了。”
楚昭转头看了肖冈一眼,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肖冈心里一滞,暗想不会被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心下揣测不已,看楚昭若无其事纵马走着,又转头去对双林说话:“回去让因喜好好将这马安置好,精心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