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景昌说的保护,是指兄长对妹妹的保护。古时不嫁人的女性一般只能依兄长而居。
2:庭芳的人生目标,这里就说的很明白了。所以全本男主戏份都比较轻,这本书的主线不是爱情。
第215章 喵喵喵
血!铺天盖地的血!刀割在肉上的声音,好似尖锐的沙砾;刀割在肉上才触感,好似凌迟。凌迟着对方,凌迟着自己。血染在身上,化作一个个的小虫,钻进肌肤,卡在骨头的每一个缝隙里。然后慢慢占据全身,侵入五脏六腑,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无法呼吸。窒息了!
徐景昌从噩梦中醒来,冲出账外不停的呕吐。几乎把身体里的每一点水都吐出来,直到吐无可吐,才可以顺畅的呼吸。徐景昌疲倦的回到账中,大口的喘着气。军营里的夜不是纯粹的黑,四处有照明的火把与巡逻的人。借着微弱的光,望着帐篷弧形的顶,他无力的倒回床上。
我杀了人。这四个字似魔咒萦绕心间。不是有血海深仇的蒙古人,而是因为活不下去才变成的流民、是同类。如果不是天灾人祸,他相信那些人跟他一样不想杀人。他不明白天下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闹的要自相残杀。就好像他一直不明白,定国公府争个世子位都要争到赶尽杀绝。
他记不住所杀之人的脸,只记得临死前那扭曲的表情。杀了人之后才知道,那一瞬间所拥有的并非勇气,而是恐惧。他想活,对方就必须死。徐景昌几乎哭出声来,他不想杀人,一点也不!尤其是被逼入绝境的……昔日的好人。
徐景昌倒了杯水,强迫自己平复心情。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算盘和算筹都给扔去了新兵营。因为伺候他不单没前程,在前线没有自保能力的话也很危险。何况他长大了,不需要人拿他当孩子伺候。但是从小就被前呼后拥的人,在卧室里只剩下自己时,孤独感几乎是迎面砸来。尤其是做噩梦的时候。
胸口的恶心感挥之不去,徐景昌抑制不住的开始怀念母亲。他的母亲是温柔的,牵着他的手走过最无忧的岁月;他的母亲又是强势的,见惯了娘家的种种龌龊,嫁到夫家来,就手起刀落的收拾了一切。定国公府的当年,看起来多么霁月风光。每个人都有事做,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直到定国公偷腥还要带回家里。唯一不赞同的,只有母亲对待那个青楼女的手段;就好像他恶心继母但从来没想过动手收拾她一样。真正应该对付的,并不是她们,而是定国公。
想起京中的一切,徐景昌的目光慢慢变的坚毅。软弱与恐惧从他身上渐渐退去。赵总兵初上战场的时候,也不过这个年岁。或许他也软弱过,但都过去了。一个坎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土地。庭芳木呆呆的任由平儿摆弄她的头发。这个年纪,不管男孩女孩一律都是两个包,不用梳花样子戴首饰,速度快了许多。庭芳还没反应,平儿已是拧着热毛巾给她擦脸了。大同的风很烈,平儿跟刷墙似的涂了厚厚的面脂,又帮她把脖子与手都收拾好,才道:“四爷略站站,我给你换衣裳。”
庭芳才醒过神来,在马车中站起,穿上薄棉衣,还裹了件披风。下了马车冷风一吹,清醒了好些。庭芳拍拍自己的脸,想着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暂把昨日的心事丢开。
一阵香味传来,徐景昌在不远处唤庭芳:“方哥儿,快来吃饭。”庭芳顺着声音望过去,火堆边已围着一群人。叶俊文主仆三个带唐池瀚与几个亲兵,都在那处。庭芳望了望天色,知道自己起晚了,赶紧跑了过去。
早饭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腊肉粥就馒头。现在物资匮乏,有腊肉吃就不错了。想吃好些的,还得等过两日的辎重到了才有。饭毕,赵总兵的文书晃了过来,先向众人见礼,再自我介绍道:“小人段宜修,总兵派我来与叶郎中交接些许琐事,再则带徐提调与叶公子去看作坊。”
叶俊文如今光杆司令一个,能交接什么?他最会的就是分派活计,制衡下属,以及拍上司马匹。属于典型的官僚。做实事的与纯人事自古以来就是死仇,赵总兵看叶俊文十分不顺眼。他官阶比叶俊文高,虽然武不如文,搁不住他有超品国公与国舅双重身份加成,不想搭理就不搭理。权当叶俊文不存在。段宜修也是遇见了,随口打声招呼而已。
叶俊文还得问:“城墙之事,何时开始?”
段宜修心想您老还是少裹乱。想了想,喊了个兵丁领叶俊文去“勘探”现场。叶俊文还搞不清楚状况,只得跟着人走了。接下来才是干正经事,段宜修开始跟余下的众人分说:“城内作坊有几个,还有些在平虏、威远等地。前儿蒙古人一把火烧的了大同,虽不至于全城尽毁,也是处处破败。眼看就要入冬,作坊正得紧着用,还请徐提调物尽其用。”
徐景昌稍稍适应了现在的称呼,点点头道:“是。”
段宜修笑道:“我是个闲人,就替总兵写写文书。有什么事可以寻我。现咱们去作坊,边走边聊。”
唐池瀚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庭芳,自然得跟着。大同士兵紧缺,亲兵营活下来的人昨日已编入正式行伍。若不是考虑到庭芳没有自保能力,缺人缺到心焦的赵总兵一准儿连唐池瀚都征用了。
大同是军屯,一路上遇着好些带着孩子的妇人,一点点整理着破败的场地。大概想把房子建起来。大同不算苦寒之地,跟京中却是没法比。众人看着粉雕玉琢的庭芳,都十分好奇。徐景昌倒是没多少人关注,长的再好也大了,谁知道又是京中哪家公子来镀金呢。
城内烧的乱七八糟,路很不好走。终于走到集中了作坊的地方,段宜修才道:“就是这处了。”说着扬声喊了一声:“老金,在不在家?”
门内出来个黝黑的汉子,见到段宜修便笑道:“段大人有何吩咐”
段宜修笑着给双方作介绍:“这是铁铺的老金,手艺最好。咱们的兵器都是他统管。钢铁上的家伙找他。”
又对老金道:“新来的徐提调,负责此回城墙事宜。”
老金笑着给徐景昌见礼,而后问道:“城墙都是石头,要铁作甚?”
徐景昌看着庭芳,众人也都跟着看过来。庭芳大大方方的道:“昨儿我去看了城墙,都是石砖。不是不好,就是修起来费工夫。如今咱们要的是快,所以要用铁骨将散碎石头串起来。”说着比划着道,“这么粗这么长的一条条的铁管。”
老金皱眉道:“有用吗?”
庭芳道:“便是没用,城墙再塌铁管亦可收回,并不浪费。昨儿我仔细瞧了一回,照他们如今的修法,只怕明年都未必能修好。”
老金满脸的不信任。
段宜修道:“小公子是赵总兵特特问福王殿下借来的高人,你可别看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老金想想如今的城墙,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自打头一回城墙被砸了个大口子,之后就一直没修好。倒不是说大伙儿不努力,只是后头修的质量不如原先。蒙古人也知道赶工赶出来的不结实,下回再来还朝原先的地方砸。砸着砸着,豁口越来越大,补的越来越慢,便到了今日模样。那头还有修城墙的,横竖今冬未必补的好,就叫他们在另一头开始,再差劲能唬人总是好的。
世界上没有王八气一开,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地的好事。庭芳不欲多言,说不如做。做好了再说话才有效。找到了铁铺的负责人,又去找木匠与石匠,为土水泥作坊做前期准备。
土水泥的原料无穷多,什么炉渣、破砖瓦、各种岩石、石灰窑渣等等等等等磨成细粉,掺合少量石灰、石膏粉,搅拌均匀便是了。既然要黏膜,自然得用简易机械。手工磨到猴年马月去。万幸大同城内有条河,可以充分利用水的作用力。别小看柔软的水,用好了却是力大无穷。庭芳打算设计几个水推动的石磨装置,来碾磨乱七八糟的粉末。自然就得有木匠与石匠。
转了一圈,找到了各方面的负责人。庭芳就开始跟徐景昌解说土水泥的成分。末了还道:“具体这几种材料那样混合,如何混合才坚固,就得咱们一路试过去。会要一阵子时间,但磨刀不误砍柴工,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这头我盯着即可,师兄你去替原先修城墙的人做滑轮组。咱们两边都尽力,争取在蒙古下回进攻前修好。”
徐景昌点点头,却是又问:“你如何得知这些混合有用?听说有一种三合土好使,就是你说的这种么?”
庭芳摇头:“三合土有很多种。我知道有一种特别好,但没有方子。现在这个我管叫土水泥,要叫三合土也成,横竖就是个名字。但师兄若说的是京里人家用的三合土,我却知道。那个做地板倒使得,做城墙不大好。”庭芳能知道土水泥,还是前世族里有个亲戚开了个小作坊,出售点大伙儿修个院墙、围个鱼塘的建材。便宜方便,适合相对贫瘠的农村。这玩意跟真正的硅酸盐水泥不是一回事,可农村里随便就能弄出的小作坊,古代就一定能山寨出来。硅酸盐水泥是好,可庭芳又不是学那个的,知道个名词都算她学识渊博了。只得放弃。
看了看周遭环境,庭芳暗自叹口气。这个时候,最有用的不是数学,而是化学。但她一点也不会,可惜了。
第216章 喵喵喵
数学产生于社会关系的逐渐复杂化。当人类从游牧民族转向农耕文明后,就开始有了数学。因为农业比狩猎需要更复杂的管理,比如说记录播种的日期和预留足够的种子。约公元前5000年前,两河流域文明开始兴起,繁盛的文明早就了巴比伦与埃及的数学。巴比伦是商业国家,他们需要交易。埃及是农业国家,他们依靠尼罗河带来的淤泥种植,这就需要修建水利工程、要给工人分法食物,预报尼罗河的汛期等等。于是巴比伦和埃及都产生了算术、几何与代数。可见数学的诞生,最开始的原因就是管理。
庭芳当初决定来大同,并非因为她自以为能通杀所有理工科,而是按照本朝数学能力的估算,必然工程管理能力不行。管理跟不上,速度便跟不上。来到大同踩点后,心道果然!站在城墙下,看着按传统的方法垒石头的工程兵们,再看看远处即将干枯的草地,庭芳急的都快跳脚了。目测几十米的大缺口,前方还无长城阻挡,蒙古骑兵可长驱而入。难道真要跟蒙古人打巷战么?蒙古人的彪悍,又岂是中原人能与之抗衡的!骑马冲进来的更没法子了。
修城墙不是一件简单的叠积木的事儿。得预估人力投入如何才能合理,预估食物的分配、原料的供给、挖出的土方、运送土方、运送石头等材料、加工石头、改良运输方法等等等等。加之庭芳用了土水泥,还得做土水泥的研发与实验记录。
本朝人才本就少,京城里网罗了一大批,留在边疆的除了技工,一个工程师都没有。哪怕是八级技工也不能完全替代工程师的存在。就好比徐景昌,他机械天赋再高手再巧,做水力驱动的磨坊时也常要卡壳,非得庭芳跟着算不可。庭芳在大同,就算身兼了项目管理与人形计算机。项目管理才开了个头儿,人形计算机的强大已展露无遗。徐景昌的水力磨坊速度翻了好几倍,顺道儿跟庭芳学了不少数学知识。若不是还有蒙古人犯边之事,徐景昌都只差乐不思蜀了。
作为没有工程管理的项目经理而言,庭芳十分虚心的在工地上来回穿梭。土水泥的雏形大同原本就有,只不过没有中间加钢筋的想法。庭芳要做的是对土水泥的改良。传统的工匠有些很不好的习惯,总是喜欢凭借感觉,而非数据。庭芳则是教会了阿拉伯数字后,强令工匠改变工作习惯,所有的实验数据与过程必须完整的记录。比较老道的工匠的确可以用直觉感受万物,庭芳还认识一个凭直觉做数学选择题正确率还有70%的主儿呢。但绝大部分人是不可能做到的,直觉的结果要么就是质量差,要么就是效率低。
工匠自是不服庭芳,好在是边疆,干活的人要么是退下来的军人,要么是军人相关。对于执行命令这一条儿,比京里那些作坊的匠人好多了。加之长期在作坊混的徐景昌帮忙,总算把场子镇住。折腾了五六天,才挑出现有材料里最好的一种。
与此同时,城墙边的脚架与滑轮组搭建完毕,水边的水力驱动的大型搅拌器也做好了。别小瞧水力驱动,当年蒸汽机的发明都是为了弥补无法利用水力的地方,直到二十一世纪,水力都没做到被完全替代,最经典的例子便是三峡水坝。大同原先就架了水坝利用水力舂米,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总是最省成本的方式。
常言道要致富先修路。土水泥还没用于城墙,路倒是先通了。西北风刮的凌冽,土水泥干的极快。打通了河边到城墙的水泥路,运送物资的路上就尽可能的减少了意外,大伙儿从原先的旧路上转移到新路上后,才发现确实好用,渐渐对庭芳的命令没那么抵制了。劳动人民都是实在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真有用,他们就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