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要伺候庭芳休息,到的比较晚。周巡检早就坐在一旁练字了。几日功夫,学堂里多了好些旁听的,打的什么主意,是个人都能猜出来。竞争对手都是作坊里的匠人,周巡检觉得不足为惧。自己毕竟是官身,士农工商,从地位上来讲很有优势。再说他又不打算把八个丫头全占了,大家分散竞争嘛!庭芳都活成精了,早知道他们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只装作不知道,随他们搞学堂恋情。一群社会最底层,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呗。多美好的东西,理应尊重。
蒙师是个老学究,被请来教丫头是一百个不愿意。只东家是郡主府邸,哪里得罪的起?不情不愿的来了。进了学堂,发现还有男学生混在一处,气的胡子直抖,成何体统?强烈要求分班。却被庭芳一句:“礼不下庶人”给堵的半死。一群下人,还不如庶民呢!自然不在礼法范围内了。没见过丫头跟主子讲男女大防的,只得硬忍了。到底心中有怨,不大肯教丫头们,只管着重辅导男学生。
这恰又给男学生提供了机会。执笔是很精细的动作,不是一对一的细抠,极容易出错,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怎么看怎么别扭。问不着先生,只好同学间互相打探,周巡检就摸了过来,正儿八经的商议运笔的用力方式。
周巡检弓马娴熟,对肌肉的控制力非几个丫头能比,自是学的比丫头们都快。再则他年纪大些,又领了上万人的兵马,总结归纳能力非丫头们可比。只消几日,他就奠定了学霸地位,一群妹纸都喜欢围着他学。几个工匠看的眼热,工匠手巧,学写字更不在话下,亦是下了苦工,整个学堂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周巡检对别人都不感兴趣,他就盯上了翠荣。这个丫头身上有股劲儿。当日学骑马时初见,他想的是利益最大化,经过几天的相处,发现翠荣的脾气非常合他味口,更是不肯放过。优秀的女孩儿,合大多数人的味口,是以翠荣身边,一群汉子上蹿下跳,简直是部可歌可泣的青春校园小说。
庭芳午睡醒来,晃进学堂检查作业与进度。她不是每天都来,得闲了突然袭击一次,就像大学的辅导员,冷不丁的就冒了出来,把学生吓的够呛。一张张的作业看过去,同学们进步都挺快,庭芳老怀大慰。但看完一圈,就发现了问题:“怎地男学生比女学生的字儿都好?”这不科学!翠荣看着就挺聪明的!
豆芽嘟着嘴告状:“先生都不教我们写字的法门。”
庭芳看向先生,那老学究争辩道:“怎地没教?”
豆芽含含糊糊的道:“不似教男学生那样教。”
老学究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手把手的教?”
庭芳奇道:“先生同学生讲甚男女?我小时候还叫先生捏着手腕写呢。”
老学究道:“郡主那是小时候,她们都大了,不妥,不妥。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丫头们能识字已经很好了。”
庭芳的脸登时挂了下来:“先生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出处?”
老学究懵了一下。
庭芳淡淡的道:“先生会断句么?”
老学究好赖是个秀才,被人质疑不会断句怎能忍?虽是面对郡主须得恭敬,依然正色道:“自是会的。”
庭芳便道:“那先生就断一断女子无才便是德,断完给学生们翻成日常白话,叫他们一群没读过书的,知道什么意思可好?”
老学究开始掉书袋:“此言乃明人所述。原句‘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以德为要的意思。”
庭芳道:“眉公引长辈之言,又不是眉公自己说的。”说完冷笑道,“再则,识字便是才了?先生愿说这帮子丫头,同你一样的才学么?”
老学究又被噎了,仅仅识字,当然不算才。
庭芳道:“此乃家祖之言。但依我断句,其意则为,若一女子无甚才学,就只好看她的德行了。否则前面一句又何解?所谓道德,乃天道地德,于男女众生万事万物皆是一样。男子行善积德是才,女子修桥铺路就该杀头不成?能著《汉书》的班固无德?还是能修《女则》的长孙皇后无德?”
老学究干涩的道:“郡主,话不是这么说……”
庭芳是来抽人的,不是来辩论的。堵住了人,没兴趣纠葛下去,直接道:“我请你来教丫头识字,你却同我说甚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既不愿好好教,就滚!”
老学究噗通一声跪下了,他才来五日,就被撵了回去,郡主再一宣扬,他再找不到营生——连使唤丫头都教不好,谁敢放孩子与你教?江南地界上,他这样的读书人多了。东湖没有,淮阳苏州可遍地都是。
庭芳冷着脸道:“我家里三个举人,通没有先生之傲骨,先生铁骨铮铮,叫人佩服。”请个家教还给她整幺蛾子,不是实在忙的没空,现在就给扔出去。当着她的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脑子里有坑?
老学究冷汗都出来了:“郡主……”
庭芳道:“你若不愿教女学生,先前去请你时,你就该把男女大防说道说道。既来了,又消极怠工,我是不能容的。且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是。”
收拾完学堂,庭芳郁闷的不行。她的琐事繁多,丫头不识字就得靠脑子死记硬背。赶上记性好的还好,记性不那么好的,不是耽误事儿么?庭芳不高兴了,在场没人敢劝。哪知更不高兴的事儿还在后头,任邵英忙忙跑进来道:“郡主,我有事相商。还有周巡检。”
周巡检一凛。
庭芳立刻同周巡检一起出门,快步走到议事厅才问:“何事?”
任邵英道:“都指挥使下来调令,着周巡检调往苏州为副断令,正七品。”
周巡检暗道不好,忙问:“我一个九品官儿,值得人特特调度?”
任邵英沉着脸道:“要紧的不是你高升,而是新调来的人。”
庭芳心中一跳:“是圣上?还是太子?”
任邵英肯定的道:“是太子。”
“先生好笃定。”周巡检道,“为何是太子?”
任邵英道:“因为,畏惧殿下的,只有太子。”
庭芳紧了紧拳头:“外人来了,东湖军营会暴露。一万多私兵,能诛九族了!”想要安全,就得撤离东湖。庭芳陷入沉思,她们,该何去何从?
第326章 汪汪汪
接到消息的徐景昌火速赶回,几个人再次聚在议事厅。京城距离东湖颇远,调令已出,只怕新来的巡检都已经在半路上了。若是从省内抽调,更是迅速。圣上与太子的连番出招,真让人无法招架。
徐景昌皱眉道:“军营,要挪地方了。”
任邵英道:“就是不知挪去何方。再则他们好容易安顿下来,只怕不愿挪动。拖家带口的,更不宜长途跋涉。”但凡颠沛,就易死人,尤其是妇孺幼童。所谓安土重迁更多是出于生存考虑,而非许多文人雅士嘴里的思念。
杨志初道:“能挤走来人么?”以徐景昌对东湖的控制力,架空一个巡检,甚至撵走都是轻而易举。
钱良功道:“巡检是明面上的,背地里不知收买多少驻军。说到底,咱们只是用钱养着,没什么恩义。再则,调令不单是一件事。至少表明了太子注意到了东湖。咱们家里的下人未必就个个忠心了。东湖过于繁华,人多嘴杂,地方又狭小,本就不是上好的养兵之所。比起淮扬算偏远,到底地处江南,天下都盯着呢。”
任邵英摸着下巴想:“圣上,是什么态度呢?”
徐景昌道:“没什么态度,他惯会玩弄人心。我只怕他又挑起皇子之争。说实话,我是不担心殿下干不过太子,可现在天下是这个样子,斗起来没好处。”再往死里掐,他们想的就不是夺嫡,而是怎么护着福王在亡国之时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