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氏问:“他一个人孤身在外,可有通房?”
庭芳道:“跟着的都是老成的小厮,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可是有没有碰过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越氏道:“我知道了。”
庭芳直直问庭珊:“此事,你心中有数?”
庭珊笑了笑:“昨日夜里娘都同我说了,我才要跟了来,看你们说什么。”
庭芳抽出一根箭,拉弓,瞄准,箭羽放出去,却只堪堪射在箭靶上。
庭珊见庭芳不说话,就问:“四妹妹,你觉着他好?”
庭芳笑道:“我觉着没用,过日子是你的事,你觉着好才行。”
庭珊道:“我不知道。”
越氏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房公子自是样样都好,只我们同他不熟。庭珊什么模样儿,你是知道的,劳你掌掌眼,看他们能不能合得来。”
庭芳笑问:“二婶是同意了?”
越氏实话实说:“能挑拣的余地本就不多。也是赶了巧,没有房公子,还不定去哪处寻女婿。在海南时也有人求亲,只那地的男人……没遇着好的。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不能随意就推了出去,全不管死活。”
庭芳十分理解,越氏与庭珊都生长于京城,不毛之地的男人定看不上。当真是宁可耗着,省的一辈子尽是麻烦。想了想,庭芳又问庭珊:“你喜欢哪样儿的?”
庭珊脸一红,低头不语。
庭芳无奈的笑:“我也不知道你们哪来那么多羞涩。寻常挑块料子做衣裳,大呼小叫的生怕家里给你弄错了颜色花样。到了终生大事,又不肯说话了。你不说,我怎地知道你喜欢什么?”
越氏解围道:“也不是个个女孩儿,都似郡主般利落的。”
庭芳又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根箭,射了出去,这回成绩好点儿了。再是分神练着效果不好,也不能停下。室内温度太低,她得保持体温,不然一准儿着凉。故,半晌才道:“我娘她们都说我嫁的好。可是呐,我同他定亲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说不乐意的。”
越氏不知庭芳想说什么,不好接话。
庭芳看着庭珊道:“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我找的到师兄。你不知道,你就只能看天看命。你要我做主,我能做。可是日子是自己过着好,才叫好;旁人看着好的,都不叫好。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儿说,二婶这么多年来,哪个不说命好?”庭芳说着嘲讽一笑,“都说二叔是端方君子,敢来同你们四姑爷比一比吗?”
越氏不由笑道:“你二叔可真惹着你了。”
庭芳也笑:“惹着我的多了,我犯不着同他计较。我小时候儿,他也是疼过我的。可他们读书人呐……”
庭芳叹口气,“别怪我说话难听,百无一用是书生。陛下正缺人使,千辛万苦把他弄回来,他就为了心中一点子莫名其妙的坚持闹脾气。史上他们赞颂的哪个文臣武将没有满腹委屈?没有万般妥协?就这么执拗到底,他倒是风骨了,给家国天下带了一丝好处没?二婶你见我在家歇着,可是没见着前一阵儿我忙成什么样。陛下就是怕我累的狠了,又似生叶晗那会儿一般昏着不醒,才找准机会叫我歇两日。我是女孩儿,他说我牝鸡司晨。我算了三个月安徽水利,明年灌溉万顷良田救无数人性命的时候,他们那些读书人又在何处?我是不想同他吵架,不然我便直问他,安分与人命,孰轻孰重?且看他怎生回答。”
庭珊促狭一笑:“他一准答安分与救人不相干。你不当官,照例可画图。”
庭芳忍不住笑道:“那我便使小女人脾气,不给好处不干。横竖女人不用讲道理。又何解?”
越氏笑道:“他就是个榆木脑袋。”
庭芳收了笑,不再闲话,直接道:“不瞒你们说,叶太傅的三姐姐可是香饽饽。房二哥哥不傻,五妹妹说亲的时候他不吱声儿,待五妹妹有谱了,他跑来同我说,想娶我姐妹。他想要个能顶门立户的当家人,就没看上五妹妹。”
庭珊心中一突:“为何?”
庭芳道:“五妹妹太腼腆,当家太太差着点火候,他不想教的那样累,更不想赌。”
越氏苦笑:“也太重利了些。”
庭芳调整着弓弦道:“重利不好么?”
越氏反问:“重利好么?”
庭芳道:“自是比不得重情,可比重规矩呢?”
越氏一噎。
庭芳又对庭珊道:“老太爷来不及教你便去了。我今日便把家训传授于你。”稍顿了顿,道,“牢记一句话:有情总在有用后,重利总比执拗强。重利者能谈,许多事谈开了便好了。赶上那执拗的,你又怎么谈?方才我提二叔,不是我计较,就是这个意思。三姐姐自是比不得我混世魔王,但也是个操蛋的主儿。冲着我叫四妹妹,见面礼都没有。不管从郡主算,还是从太傅算,是这么闹的么?她就不是个稳重的性子,重利的才愿纵着,赶上端方的试试?”
庭珊顿生尴尬,她与庭芳幼时最好,玩的最多,庭芳又爽朗,她光记得姐俩好,压根就没想起来行礼的事儿。
越氏也是无言,庭芳一言中的。自家女儿自家知道,确实有些跳脱。
庭芳见庭珊的模样儿笑道:“我不是摆谱儿,就是说你还没修炼到四角俱全的境界。”人都是缺什么想什么,越氏叫憋了一辈子,可不得逮着女儿可劲儿惯么?陈氏张嘴闭嘴说徐景昌好,泰半原因是因为徐景昌不纳妾。陈氏大半辈子都被妾坑,提起小老婆就来气。
庭芳又笑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听着不舒服。可是二婶你自想想,人生在世,谁能不言利?重情的人可遇不可求,三姐姐若想等,想去撞那个大运,我是不反对的。我混朝堂,风刀霜剑,为的就是庇佑家族,我不爽了,总得换你们爽才划得来。我乐的护着你们自在。只三姐姐你等不等的起?”
庭珊摇头,她已经二十了。
庭芳道:“既如此,我今日便应了他。后日我生日摆酒,趁着热闹,把喜信儿报出去。不然明年春闱一过,咱们家未必就好那么明目张胆的跟宗女抢人。”
越氏眼神一凝:“他准过?”
庭芳道:“从龙之功。”
越氏反应过来,登时下定了决心:“多谢郡主。”
庭芳嘱咐:“此话不可外传。他的水平在两可之间,或能过,或不能过。叫外人知道了,难免说嘴。”
越氏郑重点头:“明白。”
庭芳又看了看庭珊有些纤细的腰身,道:“二婶你们暂住我家,开了春再回家预备成亲事宜。三姐姐横竖闲着,日日来演武场,叫房二哥哥教你打拳。”
庭珊的脸腾的红了。
庭芳道:“你别只顾着羞,气血不通,吃亏在后头。房二哥哥行走海上,危机四伏,他的身手不如师兄,但比寻常人还是强许多的。他教你学,什么感情都养出来了。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