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乔没来得及阻拦，祁慧就傻乎乎地回了话，“那敢情好，我爸一准儿高兴死了。不过你们最近也挺忙吧，马上就世乒赛了，什么时候动身？”

“过两天就得走了。”莫乔抢先回道：“欧洲离得远，又有时差，所以队里让我们早点过去调整一个礼拜。”说到这里他的情绪有点低落，分开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终于见了面，过不了两天又要分开。难怪队里全是一群单身狗，哪个姑娘受得了男朋友一年到头不着家。

“世乒赛打完就回来吗？到时候我也快放暑假了，有时间就去看你们训练。”

“好啊。”莫乔温柔地笑，转头又警告地瞪了刘一杰一眼，牵着祁慧的手跟队友们告别。到了祁慧家楼下，俩人又开始依依不舍。莫乔抱着祁慧在楼道里猛亲，这次没有祁爸的电话打扰，莫乔表示亲得很过瘾，只是临分别时祁慧有些头疼，掏出小镜子盯着嘴看了半天，“坏了坏了，一会儿回去我爸肯定又问我嘴怎么肿了。”

“那你上次怎么说的？”莫乔搂着她的腰舍不得放手，下巴隔在她的肩膀上磨蹭。

“我说吃火锅吃的，当时他倒是没怀疑，可是今天肯定不行。”祁慧头疼不已，“上次他以为我没男朋友，所以好糊弄。今天就麻烦了！”

“那——要不我直接送你上去吧，顺便跟你爸打声招呼。早晚都要见面的，说真的，我还蛮想跟你爸见一见。”

祁慧惊恐地看着他，“现……现在？不行不行不行，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你一声招呼不大就这么突然上去，我爸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对他不重视。第一次见面都要郑重一些，不然以后就完了。”

莫乔苦笑，“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成什么样。”

“我不是害怕，就是有点担心。”祁慧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别看我爸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赶紧把男朋友带回家让他考察考察，其实他心里头才舍不得我出嫁呢。我妈去得早，我爸又一直不肯再婚，从五岁起就是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真有一天连我也走了，这家里头空空荡荡的，他一定难受死了。”

莫乔扶着她的背，靠着她身边坐下，柔声道：“别胡思乱想，走什么走啊，等以后我们俩结婚了，再把咱爸接过来一起住就是。我家里人口简单，房子也大，还怕不够住。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还巴不得家里有个长辈呢。”

祁慧忽然想到莫乔的身世，心中难免愧疚，不安地问：“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莫乔摇头笑，“都过了好多年，我早就走出来了。人呐，哪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外婆在世的时候经常说我没有父母缘分，把我生父抛妻弃子的责任甩到我头上，小时候是真伤心，后来大了就明白了，大人的自私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要是把什么事儿都揽在身上，那一辈子就别想过安静日子。后来我妈和王叔车祸离世的时候，我也很快就振作起来。人生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我想继续前行，想要有所成就，就不能被这些苦难打倒，只有越过了这一道又一道儿的坎，才能到达我最终的目的地。所以，慧慧你不用担心在我面前说错什么话，也不用担心我有任何心理阴影，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性格，喜欢你什么都不怕，勇往直前的精神。你在我面前，只用保持你自己的真心就好。”

有那么一会儿，祁慧脑子里空空的，想说句什么感动的话，可是一个字都冒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不，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不然，怎么能遇到莫乔，遇到这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她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莫乔被她夸得都脸红了，小声道：“人家是粉丝滤镜，你这是情侣滤镜，简直有一万米那么厚。”

祁慧拍了拍衣服起身，低头看看莫乔，“你也起来吧，我们一起上去。”

“啊？”

“你不是说要去见见我爸吗？我们现在上楼。”

于是，俩人手牵着手一起上了楼。莫乔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祁慧却明显地察觉到他掌心的湿意，心里不由得有点好笑，但还是忍住了没有点破。

这样的莫乔莫名地有些可爱呢。

“爸，我回来了。”祁慧一边开门，一边朝屋里喊，却没有听到熟悉的回答。

不在家吗？祁慧不由得疑惑不解，祁爸今天晚上不值班，怎么会不在家呢。她一边纳闷一边准备给祁爸打电话，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

“茶几好像有纸条。”莫乔眼尖地发现了茶几上便签，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拿过来递给祁慧，“是你爸留的吗？”

祁慧凝神一看，脸上瞬间变色，“我大姨出事了！”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莫乔开车把祁慧送到医院楼下，还想跟着上去，被祁慧拦了，“现在楼上肯定一团乱遭，你现在上去我爸根本就没心情跟你说话，说不定心里头一急，还会迁怒你。还是等几天这边事儿了了，我再找个时间让你们见面吧。”她可不想让莫乔受委屈。

莫乔想了想，点点头，“也好。要是这边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了，一定给我电话。”

祁慧“嗯”了一声，歪过去抱了抱他，这才开门下车。

刚从电梯出来，就见表哥林振球蹲在楼梯间的窗口抽烟，脸色阴沉，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寒气。祁慧上前叫了他一声，林振球缓缓抬起头，见是祁慧，脸色这才稍稍好转，把手里的香烟狠狠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里，哑着嗓子道：“慧慧来了呀。”

“大姨怎么了？”祁慧担心地问：“前几天我去看她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进医院了？”她回家后立刻给祁爸回了电话，可祁爸一直吞吞吐吐的，只说是进了医院，别的一个字也不提，这让祁慧愈发地狐疑和担忧。

林振球抹了把脸，满是阴霾的眼睛里有恨意闪过，“我妈自杀了。”

祁慧只觉得脑门上好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榔头，半晌都是晕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团浆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缓过了点气，揉着太阳穴问：“大姨现在怎么样？”

“刚洗过胃，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林振球哽咽着回道，说完又狠狠地把脸别到一边去，一滴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甩下来，落在他的衬衫袖口，浸染出浑圆的深色，“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搬出去住，我妈也不会——”

他说到这里已经失语了，只余一片悔恨的“呜呜”声。祁慧心里也难过得很，更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傻傻地扶着他在走廊的座位上坐下，又从包里翻了瓶水递给他，“表哥你也别太自责了，大姨她……一定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你知道她最爱的就是你。”

“我当然知道她爱我，我就是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样。”林振球咬着牙抬起头，仰起脖子灌了半瓶水，“她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又总失眠，我要她去看医生，她又不肯，说过一阵就好了。我……我竟然也没放在心上，我真是该死！明明该想到她可能是抑郁症，结果——”

抑郁症！祁慧有点懵，怎么又是抑郁症。这已经是她身边第二个因罹患抑郁症而选择自杀的人了，前一个是她的大学室友，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卧轨自尽。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多时间，祁慧到现在依旧无法释怀，她还记得事发前一晚她们还在一起追剧看明星，第二天她就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从那以后，祁慧对抑郁症这个词有了阴影，光是听到就心惊肉跳，恐惧不已。

“大姨她有抑郁症？”

林振球胡乱地点了下头，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甩了甩脑袋起身道：“去病房吧，你爸在那边。”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病房走去。

祁慧一直守到了十二点多，大姨依旧没醒。林振球便催着他们回家，“姨夫年纪也大了，不能熬夜，慧慧你跟你爸回家休息吧。我妈醒了我再给你们电话。慧慧你明早还要上班，别耽误了工作。”

祁慧还想说什么，被林振球拦了，“我妈现在躺在这里，你们俩便是守着也没用。再说了，有我这个做儿子的在，哪能轮得到让你们守。慧慧你要是真想帮忙，要不明天给我送饭吧。”

祁爸答应下来。

回家的路上，祁慧生气地问：“大姨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见姨夫的影子？他这样也太过分了！”

祁爸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妈在的时候就劝过你大姨，让她离婚算了，她就是不听，硬生生地熬了这么多年，这是何苦呢？自己一辈子毁了，那个男人还不照样在外头花天酒地。不过今天这事儿还没完，就看你表哥是什么态度了。”

可是，就算表哥站在大姨这一边，又能怎么样呢？不管离不离婚，大姨这一辈子都已经快完了，最好的青春年华全都毁在了这场不值得的婚姻中。像她大姨这样的女性，这个社会上实在太多了，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业女性，远的不说，祁慧学校里就有这样的同事。

面对失败的婚姻，她们的态度不是放手抽身，而是固执地用各种借口把自己栓在里头，什么“孩子会受到伤害啊”，什么“就算离婚了也找不到更好的”之类，她们从来没想过，一个矛盾不断的家庭会给孩子带来更大的伤害，离婚从来都不是为了嫁得更好，而是让自己过得更好……

“爸，要是我婚姻不幸福，我肯定不会像大姨一样忍气吞声。”祁慧认真地道：“如果我选择离婚，你会怪我丢了你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