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是块膏腴之地,是北疆的天府之国,夷人若要抢夺粮食,必拿陈留率先开刀。
但留侯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且三棍子憋不出半个屁的英雄豪杰,即便夷族有挥军南下的隐忧,他也绝不会上书陛下说半句借兵的话。
冉秦没法套出容桀半句军情,只得做个“犬子之交”,让自己儿子勾搭容桀的儿子,兴许能问得出个屁来。
冉横刀沿着红廊猫着腰寻过来,一把便利落地揪出了一袭绯艳罗襦红裳,钻在小叶底下,咯咯笑不停的冉烟浓。
作为家中独子,冉横刀认为很有必要以身作则带坏妹妹,于是趁着他们那贤德淑懿的大姐嫁入宫中之后,冉横刀开始领着冉烟浓上蹿下跳。
魏都鼎鼎有名的纨绔,黑白两道的同龄人都得唤一声“刀哥”的冉横刀,毅然决然,花了两个月功夫便让冉家的绝代小佳人变成了一个猫嫌狗憎的坏丫头。
冉烟浓护着耳朵被阿兄揪出来,发髻都歪了,红润明艳,却一见脱俗的小脸露出整脸的嫌弃。
“说,小丫头片子听到了什么?”
冉横刀皮笑肉不笑,在她肉嘟嘟的小脸上拍了拍。
小丫头才方十二岁,正是豆蔻梢头好年华,偏偏不落正行,冉横刀极爱逗她。
冉烟浓自幼过目不忘,记性极好,当下挺胸将哥哥方才换来老爹一脚的词儿近乎是一个字儿不落地背了出来。
冉横刀便惊诧了,“嗯哼,小丫头片子,你知道陈留是什么?”
在阿爹收藏的一幅军事舆图上,陈留在魏都西北边,临边城两座,是膏腴之地,留郡以北关隘险峻,是天然庇护大魏的屏障,易守难攻,再往北则直扼夷族要地葫芦口。
冉烟浓仍是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冉横刀扶了扶额头,平素带着她玩就罢了,真要让爹娘知道他让妹妹瞧上了这些玩意了,他一双狗腿都不必留着了。
冉横刀沉痛地拍了拍她的小肩膀,“浓浓你知道么,你这么大的小姑子,还不会针线女红,在咱们上京是很丢人的事。”
冉烟浓眨了眨明眸,似懂非懂。
冉横刀又道:“很显然,你缺一个心上人。”
倚马斜桥时,满楼红袖,都会殷勤唤他“刀哥”,那衣着彩袖,绢帕辉煌,刺得人眼花缭乱。冉横刀不能不知道,小丫头何时开了窍了,这些便是不会也要会了。
但是,她才十二岁。
冉烟浓懵懂地露出一朵笑,“我会调香啊,明蓁姑姑她们做了荷包,我就放上香料,二哥三哥都很喜欢。”
冉横刀又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记得,宫中的二殿下和三殿下名义上虽是你的表哥,但君臣有别,他们是龙子皇嗣,你真正的哥哥只有刀哥一个。”
冉烟浓将这番肺腑之言理解为,刀哥吃醋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
兄妹俩相处一贯没大小,只是冉横刀仗着虚长几岁没长脑子尽长个儿的年纪,偶尔会摆出兄长架势训她。这让冉烟浓是很不耐烦的,因为平素里应付阿爹的训斥已让她屁股开花了,她因而对刀哥很敷衍。
忽悠完这二傻子,又回去给三哥做了一只香囊。
傍晚时分阿娘才从宫中回来,听说又与皇后奕了一盘棋,且将那点儿彩头输了个精光,她自己倒乐呵呵坐上马车便回府了。
冉烟浓将母亲从前院接到堂屋里。
树荫合地,大块残雪还沉甸甸压在枝头,常绿的叶焕发出雪底青翠,颇有几分傲骨和张扬。
长宁公主抱了一把小女儿的小腰,蹙了蹙眉,“每回要过年,浓浓便要胖上不少。”
“那是自然,厨房失窃案母亲早该洞若观火了。”
冉横刀踌躇满志地踏入堂屋来,一手扔着干果子,无论扔多高,那张讨嫌的嘴都能干脆利落地咬住。
长宁公主看到他便一股闷火,“兔崽子!成日里没人样,还敢祸害你妹妹,仔细老爷又发落你家法。”
刀哥自幼便是家中异类。因为他上有姊姊,下有小妹,作为独子,他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
姐姐芳名冉清荣,清荣峻茂,十分优雅。
妹妹芳名冉烟浓,染柳烟浓,十分优雅。
他大名横刀,小名立马。
就很挫。
但也很正常,因为只有他的名字才是冉大将军亲自取的。冉大将军年轻时没读过几本书,目不识丁,还认得一个“横”字让他颇觉意外。他本来以为,“大刀”才符合他老爹的气质。
无论他这些年抗议多少回,都毫不奏效。
因为他爹很为这个名字感到骄傲和自豪。
刀哥被嫌弃地抛在一旁,然后眼尖地发觉,母亲入宫时鼓鼓囊囊的钱包,干瘦得犹若风烛残年,便知道母亲又输了一大把。
他暗中一叹。如今冉氏是家大业大,但这就难免遭人诟病,为表敬意,母亲时常入宫去,一来是探听消息,二来是拿着银子与皇后戏耍,建立姑嫂感情,一面再乖乖将银子奉上,讨个笑脸。
这样的窝囊事全让母亲干了,母亲就是护着他爹,在外头不至忍气吞声,做风箱里的耗子,但冉横刀很为母亲不值。
冉烟浓手腕微微一凉,只见一只莹光翠灿的碧玉镯子已经圈住了她白嫩纤瘦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