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齐野替容桀记着,不过彼时谁也不曾料到容恪后来会名动大魏,大败夷族。要说四年前,齐野亲眼见着一头凶恶的猛虎鲜血淋漓地死在兽笼里时,还只觉得容恪可惜,后来一战成名,齐野便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放任他镇守陈留不是不可,只是容家在陈留郡已历四世,威望太盛,如今陈留百姓只知留侯世子,而不知大魏天子,再加上容恪那半个月满血统的身世,齐野着实放不下心。
想起来就烦躁。
还有件更烦躁的事儿,在这一摞奏折底下,有一封东宫来的,盖了太子印鉴的奏折。
太子自请去辽西戍边。
好好儿的,一会儿闹休妻,媳妇十数日不归,一会儿请旨去辽西那不毛之地,齐野头疼得直揉眉,少顷,传话外头的人,“将太子给朕叫过来。”
外头应了一声,岂料齐戎正跪在太和殿外,天子一传唤,不过须臾便入了内殿。
暖炉瑞脑,飘出一缕一缕烟气,千姿百态的太湖石含了檀香青烟,幽幽半吐,双耳掐丝青花梅瓶里尚温着一瓶芙蓉醉,酒香如芙蓉清冽。
张诵告了辞,似笑非笑地退出了大殿。
齐野这才想到要问他:“真到了和清荣非要分开不可的地步了?”
齐戎笔挺地跪在金龙牡丹的红毡上,点头,“求父皇成全。”
“不是不可成全。”齐野对齐戎本来万事好商好量的,只唯独看不惯他那套阴森森的做派,脸上没一日带笑的,时时见着他都一副臭脸,齐野也没好心思,冷然道:“当初你自请此生非冉大姑娘不娶,婚书你自己写的,聘礼你自己下的,新嫁娘你自己迎的,莺莺你……和她生的,这现在又是怎么了?”
齐戎捏紧了垂在膝头藏于蟒袍袖间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儿臣后悔了。”
人就是这么个臭德行了,爱的时候天花乱坠,不爱的时候到处抓遮羞布,以掩饰自己的凉薄负心。
齐野蹙眉,“请旨去辽西又是怎么回事?”
齐戎这回不说话了,一个响头磕到地,“请父皇成全。”
又是硬邦邦的一句求他成全,齐野是心疼太子从小没娘,但太子成日里死着一张脸,齐野不喜欢看,多看两眼自己都跟着丧气。
“去多久?”
齐戎道:“半年。”
半年不算久,儿子有心出去历练,齐野也不是不开明练达的人,想了想,夫妻离散,再怎么无情无爱了还是会惋惜一阵儿的,出去散散心也不是不好,齐野便将这两件事一道批了。
“放妻书写了?”
齐戎深深吸气,“不休妻,儿臣要和离。”
和离?齐野吊起了眉头,太子近来很狂啊,说要啥就要啥,呼风唤雨了是不?齐野不想答应了,“皇家还没有和离的女人。”
齐戎一阵沉默,然后他抬起了头,一脸悲伤,“那清荣就是第一个。”
这个儿子实在是……太瞅着不顺眼了,要哭无泪的鬼模样,还有一大堆奏折要批阅的齐野看了心烦,挥挥衣袖,“这事皇后答应了就行,去辽西的事朕允了,但你自己去同皇后,还有你两房小妾交代。”
两房小妾虽有名分,是太子良娣,但齐野不喜欢妖妖娆娆的女人,甚至不如常年素妆寡淡的冉清荣看了讨喜。儿子任性冲动,耽误了冉秦家的好姑娘,如今原封退货,可算是要将老泰山得罪透了……
哎,还得老子给他擦屁股。
烦。
和离书很快便拟好了,齐戎瞒着皇后,将她的休书换成了和离书,一式两份,用红封函了寄了去冉家。
寄出信时,齐戎将冉清荣的偏殿又走了一遍,将她抚摸过的每一块横木,每一片纱帘都抚过,将冉清荣来不及带走的书卷、簪花和衣裳都装入了自己远行的箱箧之中,自己只带了两套换洗衣物,但将冉清荣的东西收拾出来,却足足有两大箱。
冉清荣收到和离书时,微微怔然,对太子信差反反复复地确认:“太子是要和离?”
“是。”宫人佝偻着腰,压着嗓子道,“殿下将启程去辽西,莺莺小郡主一个人在东宫无人照看,皇上也很体恤,日后您可以随时入宫去陪她,也可教小郡主到冉府小住几日。皇后娘娘也不会放任小郡主没爹没娘的。”
说到“没爹没娘”,冉清荣的眉心狠狠地一跳,“太子要去辽西?”
“是。”
冉清荣心疼女儿,“他要带两位良娣去辽西,却独独不陪莺莺?”
宫人愣了愣,“不,殿下是一个人去辽西,两名良娣不去的。”
冉清荣算安了些心,想必齐戎也就去几个月便回了,不至于不管莺莺。她也不想问好端端地太子为何要去辽西,将红封和离书收了,拿回去署字。
期间容恪来了冉府,一家人都在堂屋招待他,冉横刀听说父亲昨日拉着妹夫打了一架,没捞着好,也摩拳擦掌地要和容恪切磋,灵犀巴不得他被容恪收拾,看他一个人耍宝也不觉得丢人。
冉烟浓还有好多话想和容恪说,见她好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长宁体恤女儿心意,笑吟吟地将小夫妻推了出去,“浓浓的闺房收拾好了,谨之在这边住几个月也好,馆驿到底冷清。”
于是冉烟浓便红着脸与容恪出去了。
到了秋千架旁,冉烟浓非要拉着他一块儿坐,容恪温润地微笑,挨着她坐过来,一手揽住了她的小腰,一手从怀中摸索出一封信,“这个,给太子妃。”
“嗯?”冉烟浓没想到他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疑惑地看了信封好几眼,没署名,烫金的红边很惹眼。
“这是什么?”
容恪搂着她纤细腰肢的手往上,揉乱了她才盘好的堕马髻,笑容神秘而温和,“一个朋友送的,她看了就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这人脉……啧啧
怪不得皇帝忌惮
☆、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