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2 / 2)

露浓花瘦 风储黛 2906 字 7天前

容恪俯瞰着这人,薄唇微弯,然后瞟向了冉烟浓。

昔年,王猛设计要杀她夫君,又险些促成容恪与王流珠的婚事,对这人冉烟浓难有甚么好脸色,方才刀哥那一掌便是在给她出气,冉烟浓哂然道:“王将军在陈留积威日盛,恐怕我们夫妻还要听调才是。”

“不、不敢。”四年前的容恪无兵无权,沦为砧板鱼肉,王猛也没能耐真取他性命,如今他浩浩荡荡麾下五万大军,王猛更是深有自知之明的。

但大魏与夷族兴兵对峙,王猛身为统兵,刚愎自用,失去一城,损失一弟,早已沦为笑柄,要是容恪再一来,杀得他个下马威,立下奇功,那王猛的颜面真要丢到黄河里去了。他也自觉没脸,头一回与夷族正面应敌,便损失惨重。

容恪笑意凛然,漆黑的凤眸溢出一丝寒光,看得王猛心惊胆战,忙将脑袋伏得更低,就差像鸵鸟似的将脑袋埋入沙子里了,容恪低笑道:“王将军明日便要出城迎战,届时本侯必备卮酒,为将军远郊践行。”

一听说“酒”,王猛心下一颤,战栗不安地抬起头来,讷讷道:“侯、侯爷,不必了。”

容恪一来,他只有做阵前先锋的份儿,东北面的陈留主城,端王和柏青正率人严防死守,密不透风,端王比他严密多了,夷族人也知道,王猛才是那个绝佳的突破口,于是一个个老实不客气地打上门来,将王猛的弟弟斩落马下。

大军分路,王猛很快领兵出了下蔡,无奈之下,他只有行军入村,暂且安营扎寨,麾下只剩下五千人马,不知与夷族兵周旋得开否,总之眼下他和他的人马成了一块饵食,正好是引诱夷人深入虎穴的一块肉料。

但夷人也是真与王猛过不去,才出城三十里便现出了敌踪,裨将要拔刀冲杀上去,王猛怒骂,大喝道:“傻狗玩意!容恪就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你看不出来么!”

裨将错愕地扭头,一时没想明白,“将军,咱们可是大魏将士,容恪不至于……”

王猛一个巴掌盖在他后脑上,“啪”一声,连着盔甲一震,那裨将险被敲晕,愣头愣脑地看着夷族兵巡视着缓慢沿着山道往上去,王猛吩咐将士噤声,先绕出林子,转头投奔主城去。

王猛四十几年的人生,一直奉行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圭臬,心道自己与容恪是水火不容的,不如转而去找自己的女婿端王。

左右下蔡与陈留主城相距不甚远,行军神速,不出两日便能到。

打好如意算盘的王猛便轻易放弃了此次诱敌深入,也避免了一场厮杀。斥候兵传回消息给容恪时,容恪淡漠地扶着城垛眺望远山,那青黛墨绿的深林,如染霞色,趁着黄昏透出几分绮丽。

他笑了笑,“如此也好,替我取纸笔来。”

斥候兵依言下去取纸笔,容恪不动声色地写了一封信,嘱托信使亲手交给端王。

这几年,端王杀王猛很久了,顾虑着王流珠,顾虑着王猛的兵力,以及挑不出他大错处,齐戚一直忍而不发,不曾动手,眼下正是绝佳时机,即便不用容恪这封信,他也知道该如何做。容恪不过是在端王这把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入夜,容恪从城楼上下来,走回了城里暂且歇憩的黛瓦小院,眼下没有服侍的佣人,冉烟浓亲自从深井里打了一桶水,用灶火烧开了,给容恪擦洗,行军时条件简陋,能有一只木盆已是万幸,军营里都是这么洗澡的。

烛火一照,容恪白皙的肌理焕处蜜蜡般的光泽,紧实有致的肌肉,冉烟浓耳朵滚烫地摸了又摸,小声道:“恪哥哥,今年二十有六了对么?”

随着她擦拭后腰,容恪撑开了两臂,挑眉,有几分促狭之意,“浓浓嫌我老了?”

“不、不老。”谁敢嫌弃他老?不知道为什么,容恪保养得极好,皮囊白皙如雪,是晒不黑那种,又加上几年悠闲生活,他的眼角眉梢都是一种平和与清静,冉烟浓只是脸红地咕哝,“一如初见。”

容恪终于忍俊不禁。

冉烟浓说再多的情话,都不及这句“一如初见”。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冉烟浓绕到了他的身后,容恪的胸肌和腰腹处都光滑平坦,唯独背后,有几道狰狞的伤疤,是消不去的,冉烟浓以往与他亲热时也见过,但从来不曾问,可到了要上战场,她还是心惊肉跳地问了出来,“这里,怎么伤的?”

她见过容恪的腰受伤,但也没有留下伤痕,这证明他不是任何伤口都能留下痕迹的体质。

她温而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背肌上的伤口,似一片轻絮滚过鼻翼,带起一波酥痒,容恪沉吟了会,低声道:“有一次,我带着两百人闯入敌军大营,血战了一夜,这是被他们一个将军用青龙大刀砍伤的,因为深可见骨,只能缝合,于是留下了一道疤。”

身后没有动静,容恪不禁蹙眉,“很丑么?”

冉烟浓又哭又笑:“丑坏了。”

容恪微笑,不说话。

冉烟浓弯腰,将毛巾重新蘸上水,用湿热的毛巾擦过他背后的伤疤,心底既酸又烫,“打赢了么?”

容恪反问:“什么?”

问完才知道冉烟浓问的是那次的战况,微笑道:“赢了。”

冉烟浓深深吸了一口气,“夫君,我知道你是常胜将军,但你能不能……为了我,保重你自己?”

夫妻间相处几年,有些默契早已不言而喻,她是让自己以后切不可草率突袭,以免再受伤。

但容恪确实不会了,他沉吟着道:“那一年我才十八岁。浓浓,谁都有年少气盛时,有了你后,我再没不将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了。”

“你知道就好。”冉烟浓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脸颊靠在他还有几分黏湿的背上,轻叹道,“我虽然不能在沙场上陪你,但是你要记着我在。别叫我担忧,别……叫啾啾失望。”

容恪抿唇,“我会惜命。”

他心底有些话,从来不曾宣之于口,那是对冉烟浓的感激。她曾是他潦倒失意时的救赎,也永远都是。

……

在与父母分道扬镳之后,啾啾和绵绵到了魏都。绵绵年纪太小,一路都顾着哭,哭着要爹娘,啾啾祭出了自己以前玩的拨浪鼓也没哄好,小哭包反而到了哥哥怀里更委屈了。

啾啾无可奈何一摊手,朝着外公眨巴眨巴眼睛。

兄妹俩一个哭得昏天暗地,一个摊手束手无策,冉秦一拍膝头,眉头耸上了天庭,“唉,浓浓抛下一双儿女随着容恪上陈留去,实在是太不负责!”

夜里两个小家伙睡得还算乖巧,等一觉睡醒,一行人便到了魏都。

长宁想见两个外孙女很久了,一直翘首以盼,等披着大红蜀锦金丝的小斗篷的啾啾一下车,长宁眼眶都湿润了,但啾啾没顾着外祖母,反而又扭头,将妹妹绵绵抱了下来。

绵绵不听哄,只有啾啾能让她听话安静,长宁看着和睦有爱的兄妹俩,忙不迭将滞留眼畔的泪水擦了,“快快,让外祖母瞧瞧。”

啾啾仰头看了眼冉秦,冉秦抬手,催促着“快去”。

啾啾拉着妹妹的小手艰难地迈上了台阶,魏都名门的大宅门是皇都李府比不上的华贵气派,石阶砌得高,啾啾险些一脚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