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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浣若君 2444 字 6天前

谁知才不过二十天,短短的二十天,他银甲染血,鬓成白霜,叫属下送回来时已然奄奄一息。

当时,他说:“锦棠,我不该强求你的。我想过了,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肯陪着我就很好。而我年长你哪么多,至我死后,你还要活很久很久,一个人在这世上,很难过的欢愉,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锦棠都未来得及解释,自己根本没想过要买双墓穴,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林钦就死了。

*

身后的侍卫们越抵越近,几柄银枪甚至已经贴在锦棠的衣服上了,稍有不慎,就得刺穿了她这点薄薄的小身板儿。

她依旧未语,抱着坛子酒,抿了抿唇,光光的额头,瘦巴巴的小瓜子脸儿,似乎像是谁家的小小书僮,又像是个大姑娘。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叫身后一众持枪怒目的莽身大汉们围着,两只水兮兮的眸子,就哪么紧紧的,盯在林钦身上。

第90章 暮鼓晨钟

林钦恍惚瞧着这孩子面熟,但毕竟在秦州一面,锦棠是个穿着白色孝衫的妇人,与今日相差太大,所以,他一时未能认得出来。

“小的奉康先生之命,自秦州而来,给指挥使大人送一坛子酒而已。”说着,尽量缓慢的,锦棠下了高高的台阶,朝着林钦走了过去。

林钦听到康维桢,才蓦然想起这小娘子来,随即扬手,锦棠身后戒备着的骑兵们立刻收了兵器,齐齐收队,靠拢。

由此,锦棠要随时被兵器贯穿的危险才算解除了。

“坐下的玉女来了,何仙姑今儿为何没来?”林钦语中带着几分戏谑,接过了锦棠手中的酒。

锦棠一听这话,便知是叫他给认出来了。

她也不接这话,只道:“小女只管送酒,没别的事,就不进去了。”

林钦接过坛子,瞧着坛口一圈蜡封,然后启盖处还用火漆烫着篆书的锦堂二字,先就赞道:“此计很好,少了揭坛之前有人往其中搀物的机会,酒质有了保证。小娘子这酒坛,怕是一家独创。”

锦棠只得应道:“经验而已。”

万花楼买来的教训,叫她从此用蜡封住了自家酒坛的口子,从此,便少了叫人故意抹黑一重。

林钦已经在上台阶了,而后面的骑兵侍卫们簇拥着,锦棠走不得,只得跟上去。

林钦是武将,行路带着风,又走的快,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甩掉了那位小娘子,于是不得不止步,闭上眼睛,静等着。

片刻,锦棠总算在重重侍卫们的威逼之下,追了上来。

但她不再往前走,坚决不肯,就在庭院中央站着。

“小娘子到此,丈夫可有跟随?”

“家夫亦在。”锦棠简短的说道。

凉州本就是个宽阔的地方,所有一切建筑,都以大气为主,院子要阔,柱子要粗,便苑中的花,也开的格外艳丽。

两溜厢房下的游廊上,俱是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今日有很紧急的事情得办,每个人脚下都是悄无声息,一溜烟儿的小跑。

林钦先是解了披风,丢给身边的侍卫,再解开骑兵服上的铜扣,将件银甲卸了下来,丢给侍卫,舒松出身体来,下面罩着玄色的中单衣,瞧得出背上泛着汗迹,显然方才,他定然是在一路疾驰中。

另罩上一件玄面交衽单袍,再转过身来,这高大,清瘦的盛年将军,倒有几分道士的风骨。

他似乎习惯于如此,锦棠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他换衣裳,到底有些眼热,别过身,道:“大人,小女真该告辞了。”

林钦上一回从秦州走的匆急,走的时时候,记得这女子是在净土寺,叫一个泼妇和一个无赖围攻,而她的丈夫,一个破衣烂褛,体格高壮浓眉大眼的无赖,也不知是否会信她的清白。

在她小的时候,林钦还是个二十五六的年青人,与她开过一回土地公的玩笑,知道这女子脑子有些执拗,但性情直爽,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吃她家的酒,也有些年头了,向来都是康维桢赠予他,或者自购。

他连这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姑娘家的名讳,一般是不会讲予外男听的。

林钦其实是想问,当日她的丈夫可有替她作主,可有信任她。可是因为丈夫的不信任,这小娘子才被迫远走,跑到凉州来卖一坛酒,维持生计。

他问不出口,所以一直在犹豫。

偏偏就在这时,他的亲兵侍卫长胡传步履匆匆而来,到林钦面前,于他耳畔低声说道:“二殿下突然改变形程,往永昌卫去了。”

二殿下朱佑镇,当今皇上膝下行二的皇子,为人冷静自持,心性宽宏敏锐,皇帝都几次赞他,说有帝王之相,所以很多人都暗暗猜测,恐怕将来的储君,会是二皇子朱佑镇。

而朱佑镇这段日子代帝巡边,悄悄前往甘州府,林钦之所以戒备重重,又召舞伎前来,就是为了恭迎这位二殿下的光临。

但谁知,他居然不按原定路线而走,竟就悄悄儿的,带着侍卫们跑到永昌卫去了。

这是林钦始料未及的。

“殿下这行程是何意,他可有传了旨意来?”林钦问道。

胡传摇头:“没有予任何人提过。”

林钦点了点头,道:“他大约是想绕开大都督府,于私下独自巡边,他既不信任咱们,咱们也不必管他,由他自去即可。”

“您最好快去追他。”锦棠提醒道。

林钦这才注意到罗锦棠,小童子式的白帕子包着圆圆的发髻,两只玉白的耳朵竖的兔子一样,似乎正在听呢。

锦棠见林钦瞧过来,索性说道:“不定他会有危险呢。”

声音轻轻,带着几分忐忑,但又有格外从容的自信,她本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的。

锦棠也顾不得太多了,毕竟要是真的朱佑镇被劫持,一万多人的性命,整整一年的战火,她知而不报,就是过失。

林钦自然不会跟一个初认识的女子说太多,他提着坛子酒,大步流星,走到通往正殿的穿堂门上,又回过头来。

她提着一坛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见他,显然并非仅仅是为了一坛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