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疑虑,大约也就只有这辈子陈淮安和罗锦棠再经历一遍过往的人生,才能弄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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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淮誉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音,仿似才回过神来,笑道:“却原来是淮安家的内人,弟妹,但不知怎的昨日家宴,你为何不回府?”
锦棠咬着牙笑了笑,心中总觉得这番偶遇,实在是太巧了些。
但是,袁俏的热情随即冲散了她的疑虑。
她道:“从今儿起,咱们老太太就要在老宅里避暑,一大家子人只怕都得过来呢,今夜老宅中还有宴,跟我们一块儿回家吧。
难道说,你就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般,财大气粗,瞧不上我们陈家的人?”
“俏俏……”陈淮誉大概是听着袁俏这话有些不对,于是出声提醒:“或者弟妹不方便,不许用这般的口吻与她说话。”
他因见罗锦棠生的肖似母亲,还一身直裰,手中还抱着一只硬牛皮制成的公文本子,显然,就是为了公务而出来的。
清爽,洒脱,还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罗锦棠如今所活着的,恰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想要活的样子。
思及一个月前,母亲三年祭的时候开棺重新整尸敛玉体时,揭开棺木时他所看到的样子,陈淮誉心中仿如叫钝刀刮过,痛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狗屁的栩栩如生,音容宛在。
她确实没有腐烂,甚至遗体历经三年,除了脱去水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是因为她是被毒死的。
不过因为是缓慢,长年累月的毒素侵体,初死的时候并没有被查出来而已。
据说被毒死的人,累生累世堕于地狱,求出无期。
他的母亲音容宛在,可她也将永远被困在那具如生的躯体里,求不到一个解脱。
母亲之死究竟是谁下的毒手,是陈淮誉上京之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但他没想到,初到京城,万事还无头绪,居然就先到一个与自己母亲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
而这女子,还是他的弟弟,陈淮安的妻子。
这就有意思了。
袁俏随即捂唇,又吐了吐舌头,道:“只是罗东家的美名遍及京城,黄爱莲死后,全京城的女儿家们,就只看三嫂您呢。”
锦棠因为嘴快,说话向来不经脑子,上辈子与袁俏意气相投,也知道她说话总是有个不管不顾的毛病,是以,只是噗嗤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这时,袁俏笑着说道:“我与二表哥今日恰好要去慈悲庵吃素斋,三嫂要无事,咱们一起?”
锦棠笑道:“不了,我在此等礼部侍郎,有件关于酒坊的事儿要谈。”
袁俏与陈淮誉二人相视一笑,她点着锦棠的鼻子道:“那新任的礼部侍郎呀,今儿在祖母面前敬孝道,陪她推牌九,三嫂怕是等不来了。
不如,咱们一起去吃顿素斋,待到回家之后,让二表哥与礼部侍郎说说,无论什么事儿,身为弟妹,他肯定都会一力替你办掉的。”
锦棠皱了皱眉头,袁俏随即道:“那礼部侍郎,可不就是咱们家的大哥,咱们的淮阳哥哥?”
陈淮阳居然做了礼部侍郎?
而且还专门把她约到云绘楼,却让她在外晒了半天的太阳。
若非恰好遇见陈淮誉和袁俏两个,在这盛暑的大热天里,她难道在这儿站着等他等一天?
陈淮阳这个王八蛋,锦棠心说,两辈子,他都是个宵小鼠辈。
并非爱慕或者欢喜,只是对着罗锦棠的脸,陈淮誉就要想起母亲,那种对于母亲枉死,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的绝望,悲噎,伤心和痛楚让他难过的喘不过气来。
他道:“一餐素斋而已,弟妹今日是等不到礼部侍郎的,随二哥去给母亲上柱香,我有些话要问你。”
锦棠再来不及推辞,袁俏一把拉起她,转身便跑。
慈悲庵是处老尼寺,之所以陈淮誉会来此,恰是因为,他母亲余凤林的牌位被接到京城之后,陈老太太立刻就给送到了慈悲庵。
用她的话说,余凤林一生水晶玲珑心的人儿,不能放在府中,叫她看着丈夫再娶,与新妻琴瑟和鸣,如鱼似水。
锦棠于是跟着陈淮誉和袁俏就进了慈悲庵。
这慈悲庵是处极小的尼姑庵子,总共也不过一老一小俩个小尼姑。
老尼姑法号慧祥,小尼姑法号静贞,小小的庵堂之中供的是地藏菩萨,虽说庵小,但是石径两旁青苔细细,院中光明如镜,清扫的极为干净。
锦棠上辈子也曾来此给余凤林拈过香的。
对于余凤林的身世与经历,锦棠只能说,历史是何其的相似。
她和余凤林一样是发妻,一样遭遇了丈夫养外室子,被背叛,被蒙骗,还全然一无所知。她最后是撞见了血淋淋的真相,于是经历了世道的残酷与恶,断然和离,又死而复生,而余凤林则比她幸运得多。
她至少一世不知外室,外室子的真相。
便死后外室进门,与丈夫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她自己连牌位都无法在府中立足,被挪到了一庙小小尼庵之中,但哪又如何?
两眼一闭,万事皆空,每日听着佛语经纶,余凤林终会修成正果,永离凡尘六道。
就在庵中唯一的菩提树下摆饭。
慧祥老师太一脸慈详笑意,并不言语,只以手示意,让锦棠和陈淮誉于餐前,先默念九遍法号。
锦棠默读过法号,见端饭来的居然是袁俏,遂笑着说道:“原来做斋饭的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