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转过身来,脑中轰的一声响,再想找算命先生时,那算命先生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他脑中轰轰乱乱,城门上的王金丹犹还在慷慨高歌,时不时的还要喊上两句:“皆是西北乡党,皇上的百万大军若到,大家都得死,何不早早散了,到时候还能保条命?”
他又唱又叫,又是鬼嚎的,最终叫士兵们将嘴给堵上,才消停了。
但是,听说皇帝不肯投降,还要派百万大军来镇压,一传十,十传百,在这个不眠之夜,围处处处篝火,河间府的这十万人,心便有些惶惶然了。
而这时候,陈淮安已经顺顺利利的,入城了。
解下头盔深吸了口气,他便直奔河间府衙,不用猜,林钦的中车帐必然设在那里。
君子津渡,是林钦的西北援兵直杀中援之后,唯一会拖慢行军的地方,因为将士们必须在君子津渡完成渡黄河,君子津渡与河间府之间,必定随时会有探子往来,陈淮安守的,恰就是这个探子。
在控制探子之后,用拳头将他打服,再让他谎报君子津渡有暴雨,这皆是陈淮安干的。
然后,恰在方才,人心惶惶之时,他趁着夜黑,打翻了一个巡逻的哨兵,换上衣服,探子进城时有几位将士随着进城,趁乱就混了进去,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任何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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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五更。
锦棠和小皇子不过略睡了片刻,便听见外面一阵轰闹吵嚷之声。
吴七端来了早饭,依旧是大灶上熬的小米粥并馒头,馒头虚松绵软,倒是格外好吃。
外面的骚乱之声越来越烈,听其声音,似乎是将士们在闹。
锦棠给吴七掰了半块馍,问道:“究竟是怎么啦,外面怎么听着这样乱,是不是你家指挥使又杀人了?”
吴七便再傻,也发现不对了。
他道:“将领们起了岐议,有些人议着要今日就攻京城,来个趁其不败,但也有些人叫着要撤兵。”
朱玄林原本黯淡的眸子顿时一凝,问道:“宁远侯打算怎么办?”
吴七舔了舔唇,又摸了摸鼻子,叹道:“想要撤兵的,全叫咱们指挥使当场斩了。议着要攻京城的,正在与咱们指挥使商议行军路线。”
这么说,林钦今天就要进攻京城。
而这时候京城的神武卫全员撤走,援兵又还未到,攻城或者容易,但就算他占领了京城,也要与前来勤王的援兵将领们对阵。
林钦这一回,真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了。
锦棠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握过朱玄林冰凉的小手,道:“莫怕,只要他还肯再进来,我来劝他。”
少年薄薄的唇抿着,默了半晌,道:“勿要触怒了他,无论什么都比性命更重要。咱们还有小阿荷呢。”
听说糖嬢嬢生了孩子,朱玄林很是欢喜,想看看初生的婴儿长个什么样子才出宫的,谁知叫他连累,糖嬢嬢的孩子怕也要没娘了。
锦棠将这孩子搂入怀中,吸了吸鼻子,“放心,我会的。”
片刻之间,一阵脚步踏踏,林钦已经进来了。
他身后还簇拥着一群将领们,刚刚镇压了一场内乱,以同仁试刀,调起了这些将士们心中对于血的狂热,此时的他们,与昨夜又不同了,人人脸上都是绝然赴死,要么富贵封侯,要么血洒沙场的决绝。
锦棠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来抓小皇子的,一把将他牢牢抱住。
“上官,凡任何事,不能利用孩子,这是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绑走。”
皇帝只有这一个子嗣,要带着小皇子攻城,皇帝又焉敢抵抗?
锦棠于是又道:“上官,我替你说服他了,孩子是听话的,只听你的命令从事,你要我们写什么我们就写,但你不能带他上战场。”
林钦面无表情,再吐了两个字:“快绑。”
他如今已经已经不是勤王,而是在被陈淮安和王金丹、骡驹三个动乱了军心之后,连最后那点温情的面纱都不肯再罩,直接谋逆,绑弑皇子,继而准备逼占京城了。
两个将领于是上前,一把搡开锦棠,便把朱玄林从她怀里给夺了过去。
锦棠张嘴欲喊,硬生生迫着自己忍住,道:“上官林钦,你曾经说,虽然先皇下令杀了你父母,可当时的孝贤皇后故意使人将米缸整个儿抬出去,你才能活。
小皇子是孝贤皇后唯一的孙子,她救了你,你只记你的仇,就不记这份恩,要杀她的孙子?”
林钦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望着锦棠。
当初,他藏在只米缸里,侍卫们进来搜查的时候,确实是个丫头给孝贤皇后报了信,皇后临时通知撤走侍卫们,吩咐下人将米缸整个儿抬出去,他才能保得一条命的。
但这事,除了他心知,孝贤皇后知,再没有任何人知道,按理,孝贤皇后早死那么多年,也不可能告诉朱玄林,这罗锦棠是怎么知道的?
锦棠于是又哑声说:“恩要记,仇也要记,你不也曾说过,便你赠恨陆宝琳,却从不厌恶阿恪。陆宝琳将那孩子养的一点教养都没有,那孩子甚至动不动就偷你的东西,毁坏你的行军图,拿你的兵书作纸鸢,甚至最顽皮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你所有兵书的手稿,可你从不曾气过,因为你说孩子总是无罪的。
你连小阿恪都知道怜惜,为何不能怜惜恩人家的孩子?”
阿恪烧手稿,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偷东西,也是在他小的时候。
林钦便被阿恪烧了最重要的手稿,因为总记着陆刚的养育之情,从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
他曾经一直犹疑,觉得这罗锦棠似曾相识,而如今,随着她一句句的,提及他最不为人知的生活,这种感觉更甚了。
“你究竟是谁?”林钦亲自掰开抓着朱玄林的将领的手,示意他们退下去,一字一顿道:“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只要你告诉我,我立刻放了你,但你要说不出来,窥探他人隐私,罗锦棠,我要连你一起绑了作人质,直入京师,这样的话,至少陈澈会放弃底抗,说服皇上让位。”
锦棠一把揽过朱玄林,略显圆润的脸上双眸微垂,满满的镇定:“我是听敏敏王妃偶然提及过罢了。”
林钦一双凤眸略夹,直勾勾望着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