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头发有些杂乱。
两颗发黄的大板牙,一个滚圆的肚子。
光看他一身膘,就知家宅巨富。
要知道在此时,寻常地主,日常都是不舍得大鱼大肉的。
管平波嗲嗲在世时,家境尚可,奶奶做菜都只拿猪皮擦一下锅,就算放了油。
姚青山的体型搁别处已十分威仪,但遇上管平波,外表带来的优势荡然无存。
双方的气度犹如天壤,姚青山也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管平波率先开口道:“二位寻我何事?”
姚青山习惯性的敲了敲烟杆,才道:“营长木材生意做的好啊。”
“过奖。”
姚青山想点烟,却又记起进营时听的规矩,室内不可抽烟。
他有事相商,只好入乡随俗。
乡绅没有官宦那么多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道:“如今外头盐价一日贵过一日,营长愿用盐来换木材,我们几家子都是高兴的。
今日是想来告诉营长一声,许多同你换盐的泥腿子,并不是我们雇的,而是往我们家的山里偷了来。
营长莫叫人骗了。”
管平波笑笑:“还有此事?我却不知。”
姚青山道:“营长初来乍到,不知他们心多坏。
春日里营长收竹笋与丛树菇,就都是他们从刘玉书家的山林里偷的。
因是小物,乡里乡亲的不好计较。
哪知如今竟偷起木材来。
听闻营长是读书人,大抵知道,一颗大杉木,少说得长二十年。
一棵木材,就值五六两银钱,我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营长是我们石竹的英雄,替我们杀尽了土匪,保一地太平。
此回我们还想请营长做主。
也不白劳累营长,倘或禁绝了小贼,我等必有重谢。”
管平波似笑非笑的看着姚青山,虽然自己年纪是小了点,但他哪里看出她脑子也不好使了?盗伐之事古已有之,直到后世那般高科技,护林员都跟盗伐者们打生打死,没个结果。
石竹许久没有木材商了,所以树林安生了几年。
现她做起了木材商,偷树的自然应运而生,且比往日更加猖狂。
原因有二。
其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石竹盐荒到今日的地步,为了活命,百姓没什么干不出来的;其二,石竹土地兼并之重,早超出警戒范围老远,周遭山林几乎无一寸土地上属于自耕农。
造成兼并的原因有许多,高利贷、明抢、匪患、水灾、疾病等,可谓是封建时代最大的顽疾。
所以要买木材,直接问地主买就好了,似管平波这般公开收购不问来源的,分明就是挑唆百姓铤而走险。
但管平波不可能与以往的商人一样,与各大地主们直接谈。
因为外地人的管平波,如果不收购百姓偷来的木材,可以预见的,木材价格会一飞冲天。
山林是他们的,他们坐地起价,你又奈他何?为了个木材远交近攻?她没那兴趣。
有偷木贼存在,木材的价格才能始终保持在合理的范围内。
可以说,偷木贼是管平波控制价格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也是她的盐可以平价销售,不被地主操控的唯一方法。
利益面前,没有人是傻子。
姚青山拿出商量的语气道:“营长收了木材,可是要贩卖到别处?营长是精贵人,何苦揽这苦营生?不如这样,营长替我们牵线搭桥,我们按一棵棵的木材给你中人钱。
你甚都不用操心,白收银钱,岂不更妙?”
管平波毫不留情的道:“然后你们搭上买家,一脚把我踹开,自己赚的爽快,我还做梦呢。”
姚青山忙陪笑道:“营长说的哪里话,我们又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怎干得出这等急功近利的丑事?我们也是为了营长着想。
你是不知道,我们下游的龙标县有个匪寨,十分了得。
倘或不先孝敬了他们,是什么货都出不去的。
恰好我们往年都有孝敬,只怕还联系的上。”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管平波不以为意,但凡成规模的土匪,都有严格的等级制度与帮派规则。
二千里沅水,她还没有收入囊中的本事。
无非是拿钱开道,姚青山等人能谈,她自然也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