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当日仅带着二十五个孩子,就打下了石竹的基业。固然中途家里帮了一把,但若她没联系上家里,她果真就没有今日之气势?”张和泰又道,“她盯飞水盯了许久,保不齐就能打下。飞水原是我们的铁矿,夺回来,乃不逊于大老爷打潭州的功绩。你此刻回了巴州,是能算你头上,但如何比得你身在石竹?夫妻一体,奶奶的自然就是你的。再则,常言道孝顺孝顺,顺便是孝。老太爷心里想什么,你都是知道的。老爷愿为家里尽力,老太爷定然高兴。”
窦宏朗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个犀利的问题:“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那只母老虎,愿意让我们占便宜么?”
张和泰好笑道:“何须她愿意不愿意?她还能跑到城中的宅子里把我们撵出去不成?我们只要呆在石竹,就可占便宜了。”
窦宏朗心中依旧有些不情愿,问道:“我们带了百来号人,你有把握练好么?”
张和泰顿时被窦宏朗梗的半死,合着他日日起早贪黑,您老人家没瞧见呐?
窦宏朗忙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是说,练成老虎营那样的。”
张和泰道:“不知道,且试试吧。”
窦家不说汇聚天下英才,亦是竞争激烈。张和泰等人能出头,自有一番本事。他与谭元洲,在带兵上原是各有所长。如今谭元洲有管平波的小灶,他却只能偷师,差距不知不觉的拉开。尽管张和泰极力模仿着老虎营的行事,甚至每日晨起,都坠在老虎营后头跟着跑,但两个队伍拉出来,总差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带兵一事,除却极少数天生将才,多半都靠学习。无非是天赋高的学的快些,天赋低的学的慢些。张和泰既非天才,又没有系统的教学,依样画葫芦的把几十个家丁训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管平波的确没有主动教过他什么,然有些问题问到她跟前,她亦少有含糊。不过是太忙,常逮不到人罢了。故,张和泰实不想离开石竹。此时回去,没有管平波怀孕的好消息,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果,岂不是相当于白跑了一遭?便是护住了窦宏朗的安危,他亦没脸见人。劝说窦宏朗的话,并不都是私心。不管怎样,都得把人教明白些方好。
说了一会子话,窦宏朗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知道自己此时不便离开,但更不愿在石竹仰人鼻息。一咬牙,对张和泰道:“明日你练兵时,叫上我一起。”
张和泰惊讶的看着窦宏朗,不待说话,窦宏朗暴躁的道:“一样是天生父母养!我不信我就不如他们!咱们走着瞧!”
张和泰:“……”行吧,总比成天价的跟竹溪一起混日子的好……
管平波摆平了窦宏朗,立刻寻到了谭元洲与陆观颐,三人一齐往主屋内走。主屋刚熏了蚊子,一股艾草的香味迎面扑来。进得门,打开窗户,放下纱窗,就在蒲团上随意坐了。天色渐暗,管平波懒的拿纸笔,径直开口道:“方才窦宏朗来告诉我,窦元福拿下潭州了。”
谭元洲有些惊讶:“这么快”
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苍梧郡十四个州,巴州是老家,接壤的丽州、产盐的雁州、首府潭州皆落入了窦家手中。此外武陵州与巴州相去不远,想拿下并不难。下剩的,石竹以西为蛮荒之地,休说能否打下,便是打下了也无大用。雁州以南只怕还腾不出手来。”管平波在昏暗的光线中,用手指在地板上比划着,“如此,窦家若想向南扩张,飞水所在的梅州,便首当其冲。何况飞水本就是窦家的地盘,因有缘故丢了,重新打回来,比去夺个生地方还容易。”
谭元洲道:“潭州与雁州之间,隔着湘州,窦家有没有可能先打湘州?”
管平波道:“我们赌不起那个万一。”
陆观颐回想了下地形,道:“从雁洲攻打飞水,二叔算孤军深入了。稳妥点的话,先拿下湘州,飞水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逃。”
管平波摇头道:“我们在西边,他如何围的死飞水?不提飞水有铁矿,便是没有,我若是老太爷,非得先打飞水堵死我们不可。现南边没有太大的势力,倘或我们控制了梁州与梅州,再往南边去,就能夺下苍梧的半壁江山。老爷子希望我们占住西边,可不乐意看到我们尾大不掉。”
谭元洲笑笑:“只怕由不得他。”
陆观颐道:“要提前打飞水么?”
管平波果断道:“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现不是窦家的敌人,率先占了飞水,窦家暂时不会对我们有动作。反之,窦家下了先手,我们亦不好立刻撕破脸。”
陆观颐忙问:“那修路呢?”
管平波斩钉截铁的道:“边打边修。横竖我们占了飞水,还得掉头过来打武攸。”
谭元洲道:“继续往南打么?”
管平波摇头:“不,我们先彻底吃下梁州和梅州。至多再往西去一点。”
谭元洲不大赞成的道:“西南部山川林立,可谓天险,然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太保守了些么?”
陆观颐道:“我倒觉着保守没什么不好。朝廷气数未尽。纵观史书,每每朝代末年,皆四处烽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运道好的,譬如唐朝,安史之乱打了十三年,此后又足足撑了一百多年;运道不好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各路豪杰在前抵御,我们打牢基础,瞅准机会一鼓作气,胜算更大。”
谭元洲反对道:“局势可不是照着我们安排的戏本子演。”
管平波道:“你可知,为何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么?”
谭元洲摇头。
管平波道:“以潭州为例,窦元福已然打下。但如何要潭州富庶起来,他心里有底么?自来逐鹿中原者,难有几个考虑百姓死活。彼此疯抢一气,看谁笑到最后。到那时,十室九空,胡乱分分田地,就可保一家子几百年的富贵了。此道不是不能,但这是赢者通吃的游戏,天时地利人和运道缺一不可。我们可未必不是被吃的那个。”说着,管平波一挑眉,“所以,我干嘛要顺着他们的路数玩?”
谭元洲有些不安的道:“我们这样稳打稳扎,不会错失先机么?”
管平波勾起嘴角:“你不信我么?”
听到此话,谭元洲不由轻笑出声:“罢了,看在老太爷如此忌惮你的份上,我信了!”
管平波大笑:“好眼光!”
谭元洲收了笑,严肃的道:“先派夜不收出去探路,我们分头准备吧。”
管平波道:“原是打算让你留守石竹,然提前出发,我心里没底,你和我一起去吧。”
陆观颐正色道:“择几个得用的人与我一起留守便是。营长无需太过担心石竹,三成的地租,人人有田佃的好日子,谁敢来打主意,石竹百姓管叫他家破人亡!你们放心出去打,我等你们的捷报。”
管平波郑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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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准备
张金培骑在马背上,掏出一块怀表看了看时辰,而后笨拙的记录在了本子上。此时测算距离的仪器过于庞大,无法在山区里使用。计算距离的方式,只能是用骑马的时间来估算。因此珍贵的西洋怀表,便交到了张金培的手中。怀表乃窦向东赏给甘临的周岁礼,老虎营内仅此一块。张金培小心翼翼的把怀表放在专门缝制出来的内袋中,扣好扣子,继续前行。
又跑了一阵,张金培热的满头大汗,再次记录后,打起了手势,同来的几个人纷纷停下,原地休息。张金培从行囊中掏出一把折扇,唰的打开,用力的扇着风。要说做了夜不收,最不好便是因常年在外打探消息,必须留着长发。原先人人都是长发不觉得有什么。待营内剪了短发后,方觉短发是多么的便利。热的时候兜头一盆水往下浇,胡乱拿毛巾一抹就完事。他还得又拆又洗又擦又晾又梳,当真是烦的想炸毛。最可恨的是,夜不收原是哨探,主要用于探听敌军动向以及周遭环境,愣是因缺人手,把他们使成了间谍。张金培抹了一把辛酸泪,却又在剥肉馅糍粑的时候转换了心情。夜不收的伙食没话说,顿顿有肉,爽!
几人吃完了糍粑,就开始沿着河考察。哪处河道窄,哪处河床低,哪段须得换船,一一记录在案。武攸的景况触目惊心。比起石竹,武攸的地形更不好。然难得的平地上,长满了荒草;河边时不时看到破败的小船,好不荒凉。张金培心里明白,当苛捐杂税、土匪骚扰、地主压榨同时袭来时,种田已无意义,大量的良田只能抛荒。缺粮又会加重别的地方的赋税,产生新一轮的抛荒。有许多武攸人逃到了石竹,住进了坚实的屯堡中,安安心心的种田。犹记得去岁冬天,有一户山民去投,怕老虎营不要,特特挑着家里仅剩的萝卜送礼。当时张金培正好在管平波跟前,顺便捞着了两块。吃的他惊叹不已,原来萝卜可以如此甘甜!一丝辛辣也无。满目萧条里,张金培暗叹一声:武攸其实是个好地方呐。
终于走到个平整的河滩处,张金培停下了脚步,打量一回,对身边的王海龙道:“这里倒是宽敞,可做补给点了。”
王海龙道:“行船两日可达,有没有补给点,倒是不甚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