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一听正事,立刻收了戏谑的神色,坐直了身子,问道:“你的意见呢?”
“要听实话么?”
管平波点头:“当然。”
谭元洲道:“我不乐意。”
管平波正色道:“理由。”
谭元洲道:“我知道你在权衡利弊,然我不想让旁人成为我的主宰。当然,你才是营长,一切由你做主。我只是表达我的态度。”
管平波追问:“是坚决反对,还是觉着可以谈?”
谭元洲斩钉截铁的道:“坚决反对。赵家并非很好的对象。”谭元洲并没有感情用事,而是十分客观的分析道:“赵家看着轰轰烈烈,实力却远不如窦家。但,他们称王了。”说着露出一丝嘲讽,“好威风的鄂州王!他真就以为鄂州再没人不服他了么?”
管平波点点头,表示同意了谭元洲的说法。她所虑的,正是此点。与赵家结亲,就是同窦家结仇。赵家未必干的过窦家,而在苍梧的地盘上,窦家才是地头蛇。倘或赵家兵败,窦家便会与她死磕。她如今,没有跟窦家全面开战的实力。不把自己逼入绝境,是管平波处事的一贯原则。
谭元洲心下大定,又问:“你吊着张群,意欲为何?”
管平波道:“飞水,比我想象中的难打。”
谭元洲笑了笑,道:“我信你。”
管平波有些低落的道:“此话我也就能跟你说得。我对打下梅州,无甚信心。”
谭元洲撇嘴:“当初打石竹盐井,你还说一分把握都没有呢。”
管平波摇头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人在江湖,一点不干那借力打力的勾当是不可能的。你问我为何吊着张群,自是想算计他,看能不能榨出点油水来。”
谭元洲沉默。如今的形式,他比谁都清楚。然管平波嫁给赵俊峰,他至少要明面上奉赵家为主。管平波待下属素来宽容,但赵家就不一定了。借了赵家的势,就要对赵家有相当的妥协。现几方角逐,他若一步走错,出身窦家又喜欢管平波的他,太容易被针对。一入漩涡,身不由己,管平波到时未必能保的下他。可老虎营终究是管平波的,他不愿深想,半晌,岔开话道:“难受的话你继续歪着。”
管平波道:“不至于。”
又过了许久,谭元洲忍不住问道:“飞水,真让你感到如此棘手么?”
管平波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谭元洲垂下眼,轻声道:“不用太顾及我方才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的选择。”
管平波笑道:“我选错了呢?”
谭元洲毫不犹豫的道:“陪你到底!”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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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扶正
管平波微笑:“老虎营虽是我创立,但不应该是我的一言堂。人总会犯错,成立参谋司,就是为了降低犯错的概率。是否与赵家联盟,是两可之间的事。你若反对,且理由正当,我自是会尊重你的意见。”顿了顿,管平波又道,“老虎营不止是我的老虎营,亦是你们的老虎营。就如日后……天下不止是我的天下,亦是天下人的天下,一般道理。很高兴你能一心一意的扶持我,但我依然还是那个态度。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可以独当一面。军官不是普通的战兵,在听从命令外,还得会动脑、会判断。尤其是你,刀剑无眼,身处战场,我随时可能丧命。我若身死,老虎营就得托付与你。万一有那一日,你切莫让我失望。”
谭元洲不由嗤笑:“谁死在前还不知道呢。”
管平波亦笑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踏出这一步,不管是不是勇士,都不得不直面惨淡的人生啊。”
不知为何,谭元洲心里有点暖。手轻轻搭上管平波的肩道:“你难受且歪着吧,我又不是外人。”
听得此言,管平波软倒在罗汉床的枕头堆里,抱怨道:“原先从来没有过的,幸亏此时不打仗,不然坑我呢!”
谭元洲捡了个凳子坐下,笑道:“现也挺坑你的。我还有正事要说。”
“何事?”
“总这么僵着,不是法子。”谭元洲正色道,“我们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一直耽误在飞水。”
管平波长叹一声道:“感觉无处下嘴呐。我不能在梅州大规模征兵,人是讲究群体的,一滴淡水入了海,立刻变成了咸水。梅州人比石竹人更好勇斗狠,原是好苗子。可他们眼界太窄,终究是要拖后腿的。”
谭元洲道:“我有些话早想同你说,只你一直不大高兴,才硬忍着。今日既然说到了这个问题,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的了。飞水人看不起女人,你心里自然难喜欢。然则便是我们巴州,女人又有几个算的上人呢?你是不同的,然大势如此,你现就想逆天而行,太莽撞了。”
管平波苦笑:“元洲,你可知,女人并不算什么,可一个地方待女人的态度,却可观察出许多东西。飞水的问题,不在于他们是否待女人好,而是在于三纲五常太深入人心。你知我想什么,我却不喜那一套。固然利于统治,却始终逃不出一治一乱的循环。我没天真的想永世不灭,便是周朝绵延最长,终究没有到今日。历史的车轮,是该向前走,而不是倒退。我没想过女人和男人一样当家做主,事实摆在眼前,如今别说你了,真动起手来,我只怕连李修杰一辈的都已经打不过。数次较量,韦高义与石茂勋让着我罢了。他们和你原先一样,怕我着恼,才故意输给我。但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在意这些。因为夺天下,靠的恰恰不是我如何能打架,而是我如何心眼多。但以现在的生产力,绝大多数老百姓想要生存,依旧靠的是力气。体能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不单如今不想逆天而为,将来亦不会天真的逆天而为。如此幼稚的错误,我是不会犯的,你不用担心。”
谭元洲又笑了:“看来我是白操心。你心里如此明白,想来赵家的事亦有打算。不告诉我你预备算计哪个么?”
管平波笑的贼眉鼠眼:“窦家还没人来,船被赵家凿了?”
谭元洲瞪着管平波:“你!”
“怎么?”
谭元洲毫不留情的吐槽:“两面三刀的王八蛋!”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过奖过奖!”
谭元洲随手抓起个被子扔到管平波身上,道:“日日拿着聘礼单子翻来覆去,连我都险些着了你的道!真是缺德的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才狠治你一回。”
管平波从被子里钻出头来,不服气的道:“我怎么就缺德了?我缺钱是真的!”
“所以就刻意吊着张群,讹诈窦家了。”谭元洲道,“你流氓程度快赶上汉高祖了!我看我是坐定了开国元勋。圣上得闲,先替我想个封号是正经!”
管平波哈哈大笑,点评道:“你真俊杰!唔,圣上不好,感觉跟糟老头子一样。我还是觉得陆娘娘软软糯糯的叫我陛下好听。”
谭元洲从善如流的道:“陛下打算讹窦家什么?”
管平波眨眨眼:“潭州乃南边要紧的火器工坊,城外还有两三个大火药库。前些年管理不善,炸了一个,死了好些人。我估量着存量必不少。你说我此时问老爷子要火药,他给不给?唉,不该那么早放马蜂走,早知道赵家送的是火药,我就该让他带着聘礼单子回巴州。”
谭元洲摇头道:“若是老爷子只管拿话搪塞你,哄的你先拒绝赵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