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坚摇头道:“正在打仗,你们整这些幺蛾子,很是不妥。非要行乐,待打下苍梧,要干些什么,孔驸马也不好意思计较。我实话同你们说,窦家盘踞苍梧上百年,战事未必顺利。朝廷若扯皮,孔驸马尽数推到你们沉迷美色上,你们有多少条命去填?”
张大登时变了脸色,好半晌,才道:“大人休讲那道理。我们兄弟有今朝没明日,等到打赢了仗?能不能打赢不提,便是打赢了,那时候又能轮到我们抢么?大人可知方才分钱,都叫得脸的拿了大头。孔驸马不许我们私自抢,行!兄弟敬他是条汉子,打起仗来不缩头缩尾,比那起子废物点心强。大人你也不坏,上头克扣,你没法子,我们兄弟都懂。故你们说给百姓留条生路,我们也愿意。可是,我们打仗冲在前头,分钱只配三五个铜板,换成大人,你服气不服气?我们谁是没有家眷的?死在外头朝廷不定赔几锭破洞烂铁,便是我们活着回去了,这一年都不曾在家种田。不带些钱财回去,一家老小等着饿死么?抢女人,不也是为了省出些聘礼么?先前朝廷还不许军户与外人通婚,后来不管了,又有谁肯把女儿嫁给军户的。我们为朝廷打仗戍边种田,一辈子无非就是盼着有个老婆传宗接代,大人你说说,这点子要求,过分吗?”
方坚只得安抚道:“兄弟们的心我都是知道的。可你们想想,孔驸马为着把那起子纨绔撵出去,得罪了多少人?我们是不是得替他考虑考虑?你们闹出事端来,他被抓了小辫子,有公主在他吃不了太大的亏,可朝廷万一来个临阵换将……”方坚露出一抹阴冷的笑,“你不怕死么?”
想着当日邵晖云的惨状,张大生生打了个寒颤。
好半晌,方坚叹道:“你们罢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彼此体谅些个。我已与驸马商议好了,只还没同你们说。诸位暂且忍耐些。不日要打雁州,城内不提,规矩照旧。到了那大盐矿,乃土匪的地盘。驸马定不拘束你们,爱怎么抢便怎么抢。再不按职级分配,你们各凭本事,如何?”
张大眼睛一亮:“果真!?”
方坚微笑点头:“雁州盐矿比别处富贵百倍,盐钱堆成了山,你们抬回去,什么老婆聘不到?何必千里迢迢的冒着军法行事?抓住了是一个死,美人倒便宜了别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大连连冲着方坚磕了好几个头,一脸感激的道:“小人家里几辈子兵,头一回遇着大人与驸马这等体恤兵士的。大人的恩德小人铭记在心,将来定然肝脑相报!”
方坚摆摆手:“都是为了朝廷,不值什么。天色不早,你们尽快休息吧。抢来的女人……天亮之前送回去,别四处扔,女眷孱弱,你们闹了一夜,再不管不顾,她们就死了。既是美人,你们好歹怜惜些吧。”
提起此事,张大脐下三寸就生出了一团火,忙不迭的应了,拉着几个一句话没说成的陪客,一溜烟的跑了。
方坚又叹了一句,扭头看向儿子方墨,疲倦的道:“你在京中时,有些话我不同你说。如今到了此处,我不说你也知道了。万别离了我跟前。”
方墨本就不多话,被调戏了好几回,更成了锯嘴的葫芦。屋中没了外人,他一声不吭的捡了个凳子坐下,脱了鞋挑着脚上的水泡,听着父亲的絮叨。
方坚看儿子稚嫩的脚掌上鲜血淋漓,心中抽痛不已。别过脸去,继续嘱咐道:“战场凶险,我若活着,自是护着你。倘或我没了,或是一时照应不周,叫你落到了那群丘八手里……你只管找个官阶最高的周旋。不管怎样,爹总希望你活着。哪怕将来咱们都没得香火,爹也希望你活着,明白么?”
方墨抬起头,看着父亲憔悴的脸,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几个月的行军生涯,让他迅速长大。才知昔日的任性,是多么的无知。若非孔彰治军严苛,若非父亲是令军中忌惮的文官,他都不敢想会落到何等境地。淫邪的目光每日都会肆无忌惮的从他脸上扫过,恐惧一次次爬上他的后背。他尚有些懵懂,又有些明白。最终,只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方坚等着方墨挑完水泡,撒上药粉后,一把将他抱上了床。方墨小小年纪,虽跟的是后勤辎重部队,却也是一路长途跋涉,累的沾枕即眠。
方坚心不在焉的隔着被子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了无睡意。打下了潭州,他们在南边就有了据点。可潭州是几城里最易打之处。窦家会收集朝廷的情报,朝廷更有门路了解窦家的信息。守卫潭州的是窦向东那不中用的长子,潭州亦非窦家在意的地盘。接下来的雁州,能打下么?
作者有话要说:1百度百科。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与球体内的火药引爆,杀伤和焚烧敌军的人马,是破阵攻城的利器!
第121章 纪律城破太后
第56章 纪律
管平波坐在办公桌前, 静静的听着王海龙从潭州带回来的情报。张金培比他回来的更早,待他说完,迫不及待的问:“你看清了虎蹲炮了么?”
王海龙摇头:“我不好在高地上呆着, 怎么打的一概不明白。只不曾想, 堂堂王师, 竟是在潭州城内闹了一整夜。得亏我们苍梧郡不似江南那般盛行贞节牌坊, 不然昨夜不定要吊死多少个。”
张金培疑惑的道:“老听你们说牌坊牌坊,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管平波道:“朝廷对义夫节妇忠义等事的表彰。其中以贞节牌坊最可恨。”说着,把那贞节牌坊的由来与要求讲了一回,听的张金培目瞪口呆。
那土匪就没上过学, 到现在文化课也没过, 管平波瞪了张金培一眼, 冷冷的道:“今年底你再认不到五百字,夜不收的队长你就别当了。”
张金培:“……”
管平波又看向王海龙, 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王海龙道:“打完了我装作货郎, 挑着担子往城外走了一圈,城墙前叫炸的坑坑洼洼, 那佛郎机当真好生厉害!飞水营里头,可得小心了。”
管平波担忧的正是飞水营, 北矿营在山顶上, 专克骑兵。孔彰敢放骑兵来打, 管叫他全军覆没。然而飞水营恰在水边,万一他老人家走水路,先用船上的炮打出缺口, 直杀进来,骑兵冲击下,她的步兵要完!就王海龙的描述来看,孔彰的军队还算有点纪律,她可没有手下的单纯,深刻知道每逢朝代末年,朝廷军素来是比土匪更狠的存在。世间还没哪个土匪炸过黄河口呢,正规军就炸过两回。不提当时都无法统计的死伤,单说兔朝后来擦屁股修水利工程修到吐血,便知何等惨烈。但即便是孔彰略有点控制力,烧杀抢掠照样没落下。她可不想治理的好好的飞水惨遭蹂躏。想了想道:“恰好宣传司回来了,你们几个速去把路上见闻与他们说上一回,叫编了戏赶紧去百姓中宣讲。关键时候好撤离的。”
王海龙皱眉道:“只怕百姓不肯听。”
管平波道:“死活不肯走的打晕拖走!且不忙那个,趁着朝廷军没来,先清理出山里的山洞、加固原先猎户的窝棚,度量着再用竹子快速搭建一些。待宣传队演完戏,便叫里长协助,先进行撤退演习。但有信号,某里去某处,秩序如何,皆要清楚明白,切勿踩踏!”
张金培没好气的说:“娘们管的真细。谁家打起仗来,还管百姓朝哪个方向跑的?你管的来么?”
管平波呵呵:“可不是,对着你这不肯上进的龟儿子,妈妈我也没把你摁到资水里头淹死不是?”
张金培再次:“……”妈的要不是怕谭元洲和韦高义联手揍他,现就摁着这娘们打个半死,方能消心中之恨!
王海龙噗的笑出声,挨了张金培恼羞成怒的一拳。
管平波严肃的道:“乡下也要通知到,叫他们各乡各村的民兵护着他们的妇孺撤离。但有自己跑路不管妇孺死活的……”管平波顿了顿,“军法处置!”说毕,管平波看向通讯员彭景天,“记住了么?”
彭景天行了一礼,道:“记住了。”
管平波点点头:“很好,记住了就通知下去。顺便叫陆镇抚来开会。”说着看了张金培一眼,凉凉的道,“近来事忙,又新添了许多人口,看来许多人是忘了我们虎贲军的军规理念,也学着朝廷那一套,不拿百姓当人。这股歪风必须给我好生刹住了!”
张金培菊花一紧,毫无节操的麻溜认错。管平波还待教训两句,外头来报:“将军,窦家又来人了。”
管平波道:“请进来。”
不一时,进来了个黝黑的汉子,看着与种地的百姓无二致,打完招呼后,也不多话,只拿了个匣子出来。亲卫蒋安接过,当面打开查验后,才递给了管平波。管平波先拆信件,第一页乃朝廷军动向,与夜不收探回来的相差仿佛。翻开第二页,却是怔了怔,眼神移到匣中的镂雕黄金带铃铛的发箍上,久久不语。
那送信的人估量着管平波看完了,便问:“老太爷说,太太托他的事已经办妥了,不知太太的人何时出发?”
管平波回过神来,道:“你家去告诉老太爷,我这头探得朝廷留了一万人在潭州,可派人牵制一二。朝廷那头修整的差不多了,我不日便亲带人沿途骚扰,尽量减少雁州的压力。还请老太爷与周遭山里头的好汉们打声招呼,别误伤了自己人。”
那信差惊讶道:“太太要亲自去!?”
管平波淡淡一笑:“在虎贲军内,我不是太太,是将军。”
信差一呆,不待回神,已被请了出去。
管平波放下信轻笑出声,哪有主将不上前线的!窦家还未夺得天下,谱儿倒摆出来了。亏得窦向东脑子没烧糊涂,知道把家业交给窦朝峰继承。窦朝峰是他养大的,虽是弟弟,与儿子有什么分别?此时的人寿命不长,肖金桃那般好的身子骨,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何况打起仗来,刀剑无眼,他要不制定个靠谱的继承人,休说他一病死了,便只是受个伤,窦家人心立刻要散。管平波摸着下巴想,窦朝峰父子都不错,他们肯服自己么?若是不肯,就有点可惜了。
虎贲军的效率素来极高,陆观颐接到命令,火速打发阿颜朵等人下山演出,而后立刻展开思想教育,顺便连战前动员都一并做了。她现在已是清楚明白,管平波爱护百姓,不独是民心所向的问题,战乱年代,虎贲军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仅靠自己保障后勤。既要百姓口中省粮,少不得护他们安危。否则他们自己都颠沛流离,如何能安心种田供养军队?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朝廷不是不知。然人都是短视的,朝廷又上下不和,只顾着自己的私利,自然顾不得长远。管平波可不是朝廷那帮蠢货,不说做到军民鱼水情,好歹也别是敌对关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