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年头男人也能赶上一回红颜薄命的。孔彰说完,几个人都不好接话。半晌,岱钦岔开话题道:“为什么不想着回姜戎?跟着个女人,我总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儿。”
莫日根瞥了岱钦一眼,道:“你想死么?”
岱钦疑惑的看向莫日根。
莫日根拿着个莽汉兄弟,也是心累,解释道:“她嘴上说的好听,随我们去留,你还当真了不成?如今我们的马都不知去了何处,统共只装门面的留了几匹在营里。才他们的刀法你也瞧见了,他们不是一个一个的练,而是一队一队的一齐练,那是正经的阵法。我们上了马是英雄,下了马,对上他们,就是狗熊。单于想打中原天下皆知,她一个中原人,放我们回去作甚?嫌对手太少吗?”
李恩会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我们莫日根大哥有见识。我比你们早栽几日,正经跟她的人交过手,的确厉害。再则,她十分谨慎。那日只稍稍见我有动作,她就躲了,必定是不会真心放我们走的。”
莫日根道:“我们遭算计的那日,她也是躲到了一个男人身后。你们中原那话怎么讲来着?不站在要垮的墙底下?”
孔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啊,对!就是这句。”莫日根叹道,“太憋屈,一箭没放,全营活捉,我也是没脸回姜戎了。”
李恩会道:“总归上哪都比跟着那破朝廷强。”李恩会又看了看孔彰的脸色,道,“你是该歇一歇。既来之则安之,好不好你表姐在此,总有三分香火情。”
莫日根愣了愣:“表姐?”
孔彰道:“是我大舅之女,就是那年我们去巴州,说叫淹死的那位。实则没死,叫管将军给捞上来了,就一直跟着她。”
李恩会苦笑道:“你们这缘分也够深的。难为她不记仇,当初可是差点死你手上的。”
莫日根见孔彰面有倦色,直接道:“我昨晚没睡好,此处可有休息的地方?”
陆观颐的屋子与管平波的一样,皆是一厅两间的格局,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不算,顾及甘临和立刻要来的咸临,皆似石竹一般铺了木地板。几个汉子随便捡了个空地方就行。几个人好生睡了一觉,听见外头的动静,又都跟着起来。走到前头管平波的屋子,都不好进去。自有人回报于管平波知道。管平波才踏出屋门,几个人还不待见礼,一个女子飞奔而来!急切的抓住管平波的手道:“将军,我听闻你逮了个读书人关在牢里?”
来人正是雪雁,管平波笑道:“好像是有一个,怎么了?”
雪雁一脸埋怨的道:“那你怎么关着?快快与我一道手书,我好使他去教书的!”
管平波一拍脑门,才想起这茬。后勤缺先生都快缺疯了,天上掉下个两榜进士,竟是忘了可以使,笑道:“你也糊涂了,我只管带兵打仗,政审归陆镇抚管,你去讨她的手书才有效。”
雪雁跺脚道:“啊,对,我忙昏头了。”话音未落,又有人跑进来道:“杨部长,你竟在将军处,叫我好找。制衣厂棉布库存快没了,纺织厂又说来不及生产,两个厂长险些没打起来,你快去瞧瞧吧。”
管平波忙挥手道:“去吧去吧,正事要紧。”目送雪雁被人拽走,管平波一阵后怕的想,艾玛,幸亏把后勤扔出去了,一天天跟救火一样,原先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隔墙处又响起了歌声,孔彰等人都好奇的偏头,却是被墙挡住了视线。管平波领着几个人出了穿过院墙,就看见一队队的战兵扛着农具,唱着歌往外头走。跟在战兵后头出了军营,管平波带着人抄了条小路,直爬到了山顶视野开阔处。往下看去,层层叠叠的梯田与菜地映入眼帘。到的早的战兵已在劳作,有些种菜,有些拔草,有些捉虫,有些放鸭子,还有一些在维护水渠。
李恩会一呆:“此处竟是军屯么?”
“是的。”看向四人,管平波认真的道,“每一个人都要劳作。只不过有些是体力活,有些是脑力活。”
岱钦抽抽嘴角:“我们也要?”
管平波道:“怎么?不想干?”
莫日根忙道:“我们可不大会种田。”
管平波道:“养马总会吧?拌草料、放牧、刷马都是你们的活。”
这个可以有!岱钦松了口气。哪知管平波又道,“骑兵的营地挨着养兔厂,到时候也有活计分配给你们。”
岱钦:“……”
李恩会八百辈子都没干过农活,干笑道:“我看将军不差钱的模样,犯不着军屯吧?”
管平波道:“有三点。第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供养军队是很贵的,有好装备更甚。故,能自己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也不容易受制于人;第二,不是人人都能将心比心。没有下过地,就不知百姓之艰辛。自己参与劳作,才知道一粥一饭来之不易,需要珍惜;第三,行政管理与行军打仗不同。打仗时,未算胜先算败,而行政管理,则得先算胜。即一开始,就得假设我们能够长治久安。那么所实行的政策就必须有前瞻性。”
对将领,管平波素来有比较高的要求,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孔彰的眼睛道:“群雄逐鹿,我们有几十年仗要打。而战兵总有退役的。他们退下去以后,靠什么谋生?打仗打的吃饭的本领都丢了,我们的英雄都饿死在家乡么?因此,培养每一个战兵的一技之长,至关重要。方才说学堂,你们都不爱听。但你们可知道,我的学堂有附属的研究院,暂分为农学、机械、水利与测绘。将来他们退役,聪明些的,有知识有文化,可为牧民之官。笨一些的,也可学了最先进的农学水利技术带回家乡,不独自己可以养家糊口发家致富,亦可造福乡里地位超然。这些,都是我们坚实的执政基础。”管平波微笑道,“打天下易,坐天下难。难的就在于此了。”
岱钦已是听的晕了,忙道:“我们打仗的,不消学这些吧?”
孔彰却是想到了什么,又隐隐约约的抓不住。沉吟片刻道:“别的没听懂,倒是方才那句‘将心比心’有点意思。我觉得打仗最难管的,便是不知怎么制止将兵劫掠。传言昔日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粮,管将军觉得能做到么?”
管平波道:“五郡钱粮供养,当然能做到。”
孔彰愕然:“什么五郡钱粮?”
管平波道:“岳王爷的地盘啊,五个郡那么大。”说着无奈一笑,“打仗打的是后勤,这你总该知道吧?”
孔彰追问道:“你有两州,养的人也不多,能做到么?”
管平波挑眉道:“你问李游击!”
孔彰立刻看向李恩会。李恩会叹道:“战兵竟能照拂老弱病残,将军是怎么教出来的?”
“说起来就复杂咯,细节你问陆镇抚吧,只怕她念的你们想撞墙。”管平波道,“依我的理念,不能帮扶百姓,当什么兵呢?”
孔彰几人头一次听到这种话,皆目瞪口呆。
管平波咯咯笑道:“不用这么震惊吧?”
李恩会好半日才僵硬的问道:“那当兵为了什么?”
管平波理所当然的道:“保家卫国啊。”
孔彰笑道:“管将军心怀天下啊!”
管平波暂不欲暴露她取窦家而代之的雄心,只微笑着,把昔年的感触一字一句的道来,“为保家人同胞的岁月静好,我愿历经磨难、负重前行。我觉得我能做到,孔将军你呢?”
===================
第68章 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