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军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的战兵,或顾及上官威严,却绝无可能皆是提线木偶。战兵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提醒。潘志文心中五味陈杂,极其艰难的开口道:“都抓起来,带走审讯。”
潘经业突然跳起,往另一边撒腿狂奔!战兵们反应更快,箭步上前,阻断赌徒们的退路,从藤甲中掏出绳索,麻利的把在场的人尽数捆了!
元宵守在门口,看着赌徒一个个被牵出,直到看见了潘经业,亦是愣在了当场。与潘志文分开不到一刻钟,再见时,他已是被抽了魂一般。丢给了元宵一句:“交予你处理。”就带人消失在了视野。
刘耗子走到元宵跟前,正色道:“我不是来查赌的,你们云寨城里赌不赌与我不相干。你们服装厂进了大老鼠,你可知道?”
元宵没听明白,不由“啊”了一声。
刘耗子点头笑道:“元家妹子,哥哥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你休同我装傻充愣。石竹虽是二太太的地盘,可咱们还没分家呢!此事你不给个说法,就休怪我去飞水,当面问二太太了!”
元宵懵懂的问:“什么大老鼠?”,
刘耗子道:“你不是稽查司的么?后勤偷盗仓库货品私自售卖,你竟是半点不知?”
元宵震惊了:“还有此事!?你等着,我去找杨欣问个清楚明白!”
刘耗子也惊讶了,元宵的态度不似作伪,这丫头居然没掺和进去!
就在此时,稽查处的一个干事小跑过来,在元宵耳边低声道:“处长,李司长派人来了,想要见你。请你速回军营。”
第192章 无能
第144章 无能
元宵点点头表示知道,先把赌场中逮到的一串押入牢房, 交代手下分别审讯, 才往营中赶去见李玉娇派来的人。
李玉娇目标太大, 故不便前来。她派了明暗两条线, 暗线为副司长许思文, 明线便是反腐处的处长,欲要跟元宵见面的张英了。张英乃飞水人,与此回涉及的人员皆无干系, 更不认得元宵。不过元宵为管平波的心腹弟子,没倒下之前, 他告诫自己务必和气些。
中枢行走, 见官大一级,厅内的张英见元宵从外走来, 却是十分和气的先起身与元宵打招呼。彼此厮见过, 方坐下说话。
虎贲军重效率,张英便率先把从巴州得的资料递给元宵。元宵正为着辖区有了赌场不自在, 见了总司来的人讪讪的。二话不说, 接过资料,低头阅读起来。待读到一半, 脸色剧变, 快速的翻阅至末尾,难以置信的道:“此事当真!?”
张英点头道:“将军已是知道了, 使我来问问你知道与否。”
元宵道:“我知道杨欣有时候拿些好处,早先谭将军来巡查时, 已上报了。潘游击……”顿了顿,元宵干涩的道,“我不信他会动歪心,还望李司长再细查。”
张英皱眉道:“你觉着潘游击不曾受贿?”
元宵郑重的道:“我们日日得见,从不见他有半分奢靡。娶亲的银钱都是问王厂长借贷,年前才还上。日子一向艰难。”
张英叹道:“他不贪,可他先把兄弟放在采购,大肆拿回扣花天酒地;后将父母送入仓库监守自盗,在巴州张扬买地,俨然已是地主的派头。元处长,你当真一点不知道么?”
元宵瞠目结舌的望着张英,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英亦看着元宵,想从她的神色间判断她是真不知,还是与潘志文同流合污。
良久,元宵摇摇头道:“我不信潘游击是那等人。不从大义论,只说我们几个,十二三岁上就跟着将军,几度出生入死。虎贲军如今蒸蒸日上,说句不怕你着恼的话,我们甚都不用做,将来的地位,没准比你们拼尽全力都强。你方才给我看的资料,上头银钱出入不到千两。我们光月钱一年便有百多两,日后还会更多。换成你,你会如此目光短浅么?”
张英沉默了许久,才道:“元处长,你是一力担保潘游击的意思么?”
元宵略作思索,而后点头道:“若论潘游击本人,我可作证。”
张英笑了:“元处长,在虎贲军内,嫡亲受贿、行商,本人是同罪的。”
元宵怔住。
张英叹道:“朝廷做官亦然,父母妻儿在外仗势欺人,当官的便能摘出去么?那人人都装聋作哑,背地里纵容至亲犯事,军纪何在?”
元宵虽不知潘志文的亲眷干了多少坏事,然她才把潘经业送入大牢,潘志文旁的不论,头一条不曾约束好亲族,是无论如何都跑不脱的。元宵垂下眼睑,她与潘志文多年同门情谊,纵然知道他犯错,也不愿亲自动手,唯有沉默。
张英见此情状,不动声色的开始套话。他是明线,要的亦是明面上的答案,主要为吸引目光。几句交谈后,张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稽查司的权力极大,休看隶属于镇抚部,但自成体系,镇抚部的各级皆不敢轻易招惹。任何事,只要李玉娇愿意,她无需通过陆观颐,可直接面见管平波。其在北矿营的话语权,远远超过了后勤的两位部长。
可以说,李玉娇实打实的与陆观颐平级,在军中是仅次于管平波与谭元洲的存在。如此地位,她要过问任何事,皆是轻而易举。反观元宵,后勤全插不进手不算,即使是战兵营,她也仅仅只关注战兵们是否早退迟到、内务整洁等琐事。完全没有起到监管潘志文、杨欣以及石竹知事尤子平的作用。一营四个平级长官,除却分工外,当然希望他们相互制约,否则某人一手遮天,岂不是等着藩镇割据?
元宵的稽查处长当成了潘志文的下属,而知事尤子平更是透明。在等待元宵回来的空档,张英先见的尤子平。在石竹三座大山下,他是真混吃等死,上任几年毫无建树,可谓是把平庸发挥到了十二分,不特特提起,大家都几乎忘了石竹营还有个知事在任。
张英暗叹,怪道上头常说,不历州牧不任中枢。他来石竹之前,何曾想过“龙兴之地”竟是乱成这副模样。忍不住道:“元处长,你管不着后勤,潘游击就从不协调一下么?”
元宵没有说话。她没有太大的权力欲,或者说,还没有真正尝过权力的滋味,故而没有迫切想揽权的心思。规章制度里,各部门责权写的分明。可真正实行起来,便不是制度怎么写就能怎么办的。
譬如去岁她与潘志文在外征战,杨欣就接过了稽查大权;又譬如后勤琐事,她的确比较僵化,无法与商户们好生来往,自然监管不了后勤。再有,辖区民众触犯了虎贲军定的规矩,是该她管,还是该潘志文管?
这些模糊不清的、没有明确界限的,统统被潘志文拿走。而潘志文又与杨欣好上了,不过分偏帮杨欣已算公正,岂会帮着她威胁到杨欣的权力范围?
元宵自是知道潘志文与杨欣在此点上做的不甚厚道,但彼此同门,她也懒的计较。却不料后勤竟能出这般大的漏洞。潘经业被抓的时候,理应在看仓库,便是不曾赌博,至少要算个玩忽职守。可后勤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她。
管平波昔日教授文化时,讲过“冰山一角”这个成语。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倘或看到水面冰山有个梨子大,那水底下的至少有个西瓜大。
同理,潘经业旷工旷到镇日里赌钱无人上报,她看不见的地方,违规犯纪的该有多么离谱?想到此处,元宵无比羞愧的道:“辖区这么许多大事我浑然不知,是我无能。我自写检讨,劳你替我带去飞水。不拘什么处罚,我无话可说。”
张英是后进的虎贲军,能爬到今日的地位,全凭自身本事,一点水份都没有的。凭着经验,他已看出元宵是个再单纯不过的人,根本无法胜任稽查处长。换成旁人,在如此要紧的位置上尸位素餐,不定要被管平波削成什么模样,可眼前这位么,张英还真不好判定她的下场。不由暗道:人的运道啊,没法说。资历老,真特娘的占便宜!
既摸不准,便不好太过。横竖元宵似乎不曾与潘家沆瀣一气,大抵不会罚的多重。将来依旧是同僚,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于是张英放缓语调道:“元处长不必自责,他们有心隐瞒,你也是难知道的。”
元宵神情低落的问:“对潘游击会有什么处罚?和石游击一样么?”
张英道:“且等将军与司长决断吧。”
正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元宵侧耳细细听了一回,脸色越发难看。张英听不懂外头说什么,看向了元宵。
元宵又羞又恼。外头是彭季娘的声音,她此前为着杨欣生育之事,已是闹过好几场。按理,她再是泼辣,不该闹到军营里来,可在潘志文纵容下,元宵很管不动。日常不想多事,可现稽查司的人就在跟前,着实把她的无能摊在了阳光下,她再是淡泊名利,也觉得颜面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