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接着道:“记住,信要亲自交到窦宏朗手中,盯着他看完了信,并吩咐你办事,你的差事才算完。并且,你到了应天,不能暴露身份,你得装成依附着商队,带了个丫头投奔窦宏朗的模样。巴州刚被我收拾了,你便装他的外室吧。还有,信件的事,除了你的丫头,谁也不要告诉。”
苏小小应了声,并没有多问什么。管平波满意的点点头:“去吧,此乃军中要务,切记小心仔细。晚些我会把信送到你手中。”
“知道了。”苏小小郑重的道,“定不辱命。”
打发走苏小小,管平波立刻起身,提笔写信给窦宏朗。她无法判断姜戎的细作渗透到了什么地步,这种时候漂亮的女人是最好使的,因为她们难以引起人的怀疑。
管平波把姜戎使者之事大致写了一遍,并让窦宏朗配合北矿营演出一番好戏。落笔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全文皆用巴州读音写就,用官话是看不懂的,非得用巴州话读出来才知其中含义。管平波与窦宏朗没有足够的默契,密信也只能密到这个地步了。
夜幕低垂,陆观颐听闻了管平波的计谋,带着甘临与咸临去别处休息。路过某间房屋时,守卫的战兵故意低笑:“我看陆镇抚索性重新择个住所算了。”
就听另一人亦压低声音道:“你蠢不蠢,她搬家了,那不就昭告天下了么?”
“现在谁不知道?”
“闭嘴!胡噌什么?你们不要命了?”
屋外霎时归于了寂静。屋内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皆盘算开来。
与此同时,孔彰在院中接连绕圈,非常不想进屋门。管平波的屋子打落成起,便人来人往。他平日里不知道进进出出了多少回,但没有哪一次有今夜之尴尬。心中不住的暗骂,都是什么馊主意,那女人不怕千夫所指,他还怕半夜里谭元洲来寻他的麻烦。然而军令如山,孔彰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推门而入。
孔彰在门外盘桓半日,亲卫早报与了管平波知道。她百般聊赖的在罗汉床上晃荡着双腿,见了进门的孔彰就笑:“我光值夜的人就有八个,你紧张个什么劲儿?放心,人证这么多,耽误不了你的清白。”再说了,当日这货跟张金培两个人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完了,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俩到底谁是女人啊!?
孔彰无比头痛的道:“你笃定这样能骗过郭昊空?”
管平波无所谓的道:“能骗则骗,骗不过拉倒。他们来游说,不也是能成则成,不成拉倒么?两国交战,阴谋诡计皆是细枝末节,归根到底靠的是综合实力,靠的是经济政治军事三个维度的比拼。就算此回我们把贺赖乌孤打到全军覆没,亦难撼动姜戎根基。今夜叫你来,不为演捉奸在床,而是想做出你借着奸夫的身份,与我商议马明远的提议,你明日才好回话。”
孔彰道:“如何回话?”
管平波道:“你去跟马明远说,叫他想方设法把我们的‘关系’捅到应天,闹的越大越好。”
听得此话,孔彰冷汗都要下来了,今晚谭元洲大概真不会放过他了。
管平波丢给了孔彰个白眼,耐心解释道:“不然我心里想着有皇后做,不会跟你跑。只有应天闹的人尽皆知,绝了我的皇后路,我才会退而求其次。如此,姜戎大概会延迟发兵,一则给窦家多些准备时间,二则我们才能赶的上捡漏。要知道,我与元洲的风言风语持续多年,想要众人立刻相信了我们俩的奸情是不可能的。但,我既与元洲有谣言,在元洲亡故后,你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便不足为奇了。你单相思,可比我为了你甘愿做王妃不做皇后可信的多。”
孔彰看了管平波一眼,认真的道:“我将来若有得罪你之处,你该打打该抽抽,千万别憋着。”
“嗯?”
孔彰道:“我怕死不瞑目,真的。”
管平波:“……”小豹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第226章 破土
第23章 破土
世间许多人和事,有时候并非比谁更聪明, 而是比谁更不要脸, 在此道上管平波无疑是个中翘楚。孔彰不是笨人, 自是能理解兵不厌诈。三股势力各怀鬼胎, 千万般算计皆不过是为了节省战场上的损耗, 毕竟打仗实在太劳民伤财。但管平波简直公然视礼法道德于无物!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此自污,这便是管平波能为主将,而他只是副将的缘故么?
孔彰倒不是老学究, 反都造了,其余皆是细枝末节, 然而管平波好歹是绥王妃, 她不怕惹麻烦么?很显然罗汉床上的管平波淡定从容,孔彰瞪了她许久, 才叹口气道:“将军, 常言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是男子, 沾染上这些, 无非叫人说两句风流,而你可就不一样了。世间对女子苛责, 即便你不把窦家放在眼里, 总需得顾及营中想法。”太后还没捞到手呢,好歹别太嚣张了。
管平波露出迷之微笑:“男人跟名妓歌女滚床单叫风流, 勾搭未婚少女已婚妇女都叫下流。很不幸我好像不日就要当太子妃,青史上必定有你的大名, 放心吧!”真正的上位者,私德容易成为谈资,但也仅仅只是谈资而已。
孔彰:“……”方才说不会毁他清白的!?
管平波笑着跳下罗汉床,巨流氓的捏住孔彰的脸扯了扯,然后在孔彰青筋跳起之前冲回了房间,独留孔彰在厅内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你再动手动脚,我便假戏真做了你!”
管平波从帘子后探出个头来,眼神猥琐的上下扫视一番,真心实意的感叹了句:“前些年看你虽貌美如花,却是多少有些稚气。而今几经历练,越发有男人味了。”说着抛了个媚眼,“我屋里没有门,你大可直接进来,就不知道我们谁更吃亏点了。”
孔彰险些被梗出口老血,凭空生出无数遇人不淑的感慨来!这要是个男的,得浪荡到什么程度?管老爹你就不托梦管管么?
亲兵抱来了被褥,铺在了罗汉床上。以孔彰的身形来讲,罗汉床不免逼仄。好在他乃惯常行军打仗之人,不甚讲究,心中把流氓上司从头到脚骂了个遍,裹了被子,闭眼睡觉。
然而管平波却还没睡,布帘不隔音,外间能清晰的听到水声哗啦。孔彰大约是方才被管平波调戏过,竟没来由的记起了她遇袭那日急救时的情形——充满着力量的肌肉在她的背部形成漂亮的线条,端的是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又忆起她平素的轻灵矫健,霎时间居然有些口舌发干。此时此刻,孔彰蓦地真切的意识到,管平波是个女人,且是个符合他审美的女人。
残水哗啦泼向窗外,孔彰大概猜得到是洗脸水,然而血气方刚的他不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他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心想:展眼间,迦南已亡故十四年,他是觉着寂寞了么?
间壁倏地熄了灯,没了缝隙里透过来的微光,厅中顿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孔彰回过神,凝神静气,强行把思绪转回局势上来。天下纷争四起,姜戎实力最强、窦家华夏正统,而虎贲军两边不靠,却又有着最严密的组织。
伊德尔与窦向东皆非庸碌之辈,恐怕是看出了虎贲军的威胁,才相继过来算计。孔彰征战南北,也算见识多广,自然看得出虎贲军蕴含的力量,可他又有些看不清前路。管平波曾经想与窦家拆夥,可谭元洲死了,死于窦家与姜戎的联手。彼此本就难以调和的矛盾雪上加霜,同时虎贲军失去了男主人。那么,管平波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寂静的夜里,唯有细微的呼吸声。孔彰翻了个身,分析着无数的可能。忽然,昔日暗地里对谭元洲的评价猛的窜入脑海,心脏紧跟着漏跳了一拍!得到管平波的男人,不仅仅是娶到了心仪的女人,更是获得了问鼎天下的机会!孔彰越发口干舌燥起来,如果能登上那个宝座,什么汉人的防备,什么姜戎的杀心,尽数灰飞烟灭!多少年来,他因血统备受质疑,且终生难逃尴尬,与其如履薄冰、委委屈屈的寻找容身之所,不如……
电光石火间,名为野心的种子在孔彰心里疯狂的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他竟然至此时才想到,他离九五至尊,仅仅一步之遥!孔彰用绵长的呼吸竭力镇定着情绪,没有男人能够抵御君临天下与美人在怀的双重诱惑,而最大的竞争对手谭元洲战死,他的机会实在太大了!
到底久经沙场,孔彰很快冷静了下来。管平波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女人,想要讨得她的欢心很不容易。诚然他近水楼台,皓月却并不好摘。此时局势未明而谭元洲新丧,管平波绝无可能生出风花雪月的肚肠。他而今要做的,是成为真正能与她并肩而立之人!历经诸事,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吃软饭能获得真正的权力。
理清思绪,孔彰同时对姜戎的使者改变了想法。时候不早,明日且有事要忙,他收拢神思,闭眼即睡。次日五鼓,昨夜和衣而卧的孔彰刻意翻墙而出。郭昊空等人能否看见,能否相信都在其次,想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
日常的训练有条不紊的进行,郭昊空等人被关在屋内,不得出门,自然更不知道营中少了几个女眷的小事。直到下半晌,战兵营训练完毕,他才被放出来活动筋骨。站在空荡荡的校场中,郭昊空的心中划过几分疑虑。比起上回,虎贲军更为谨慎,尤其形势变换下,二者之间隔的是血海深仇。那昨夜守卫的战兵如何敢闲话?是御下不严?还是谁的布局?
郭昊空暂无法做出判断,他求见管平波未果,便故作悠然的出了营,往山下闲逛。飞水城数年发展,其繁华程度比去岁的潭州都不遑多让。南来北往的客商步履匆忙的穿梭,沿街的各色铺子生意兴隆。两侧的房屋不如京城与应天那般叫彩漆装饰的富丽堂皇,却把行人五颜六色的衣服衬托的更加鲜亮。
军工行业的发展,必然会惠及民用。冶炼机械铸模技术的提升,反映在街头,便是女眷的头饰未必贵重,却精巧无比。铜制的步摇在眼前晃动,熠熠光斑下,郭昊空竟是险些分不清其材质。
手臂被人撞了下,一团纸落入手中,是马明远那边扮作外地客商的随从。郭昊空悄没声息的把纸团藏进袖子内,大摇大摆的寻了间酒楼,吆五喝六的喊着自己人进去饱餐一顿。待到太阳偏西,几个人方才心满意足的踱着四方步,问店家预定了明日的菜谱,慢悠悠的上了山。回到暂居的屋中,关闭门窗后,郭昊空才打开了纸团。一目十行的扫过,果然是马明远汇报昨日面见孔彰的情形。
孔彰敷衍的态度让郭昊空心里发沉,多年前他带人游说,孔彰便是如此搪塞,最终信件也好礼物也罢,都石沉大海。之前还写信给伊德尔,还跟姜戎交易,那之后仿佛为了避嫌,竟是当姜戎不存在了。世居边疆的郭昊空难以理解孔彰的坚持,天下之广,有能者居之,汉人与胡人,有何区别?然他无法去问孔彰,更怕管平波发现端倪,只得耐心等待。
谁料马明远处竟是峰回路转,他装成了卖宝石的商贩,四处兜售些开了裂的残次品,顺便自家赚几个零钱花花。行到个巷子口,忽被一女子拦住,抬眼打量,只见她二十几岁的年纪,留着飞水城内极流行的利落短发,脸上带着笑意,却难掩眉眼间的英气,不似寻常女眷。马明远立刻警觉,脸上却堆满了笑,殷勤的道:“姑娘可是要买宝石?不是我自夸,整个苍梧郡,再没有比我家更实惠的了!”
那女人笑了笑,一句姜戎话脱口而出:“我家小姐要看你的宝石,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