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2 / 2)

“我不听!”

陆观颐换了一句:“古往今来的帝王,哪个不是天煞孤星?”

“我不信!”

陆观颐笑出声来:“我离死还早着呢,你能不能等我死了再哭?还有,镇抚部的事物没交接完,我好歹是堂堂镇抚,相当于你的丞相了,你这是要动摇军心吗?”

管平波隔着玻璃,摸着陆观颐的额头:“怎么又是丞相了?皇后不想做了么?”

陆观颐道:“哦,记得追封。”

管平波泣不成声:“观颐……”

这种时候,什么话都显的苍白。陆观颐怔怔的看着管平波,看着这个给自己贫乏的生命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陆观颐才缓缓道:“陛下崛起布衣,抱济世安民之志,乘时应运,戡乱摧强。臣幸随陛下征战南北,窥见盛世之安康。奈何天命所限,不得伴驾终身。”她一面说,一面后退,直至屋内正中,立定,匍匐,“臣惟愿陛下,奄奠海宇、千古流芳!”

第284章 神来7月11日第一更

第81章 神来

李运第三次拒绝唐志敏后,他便再也没出现过了。李运很是头痛, 似前朝那般如入无人之境的锦衣卫, 需要海量的钱财供养。很显然, 楚朝朝廷没有这个钱。因此他所能掌控的信息极其有限, 至今尚在猜测张和泰有没有倒戈, 旁的就更不知道了。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李运踏进了福宁宫。窦宏朗自是知道近来朝中的暗涌,于是招来班底商议。他的班底就那么小猫两三只, 着实显得寒碜。搁在天下大定之时,皇帝宠信个太监都能闹的天翻地覆, 窦宏朗却没这等好命, 乱世当头,一应规矩都剁了喂狗, 唯有拳头是全部。

窦宏朗看了看李运, 又看了看肖铁英,再看了看窦崇成, 顿时觉得心事成灰。可要紧关头, 他不能等死。只得揉着太阳穴道:“李指挥使,前日你说虎贲军的人在与朝臣接洽, 情形如何了?”

李运沉声道:“都是千年王八万年龟, 便是有所动作,旁人亦难看的出来。”

那是自然, 管平波给林望舒的承诺,仅是空口白牙。便是管平波肯给白纸黑字, 林望舒也不想要。这等时候他到底叛没叛变,是只有管平波能知道的——如若忠心可昭日月,窦宏朗当即就能知道管平波的动作;可若要他瞒下了窦宏朗,那便至少是装死,不肯掺和帝后之争。以目前的局势,与叛变也差不多了。

文臣就是楚朝的牌坊,当初窦向东跟江南党妥协,是与管平波一样的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是真的怕了江南党。便是刚来的时候怕,次后也没放在眼里了。陈朝卫所的战斗力都惨不忍睹,乡贤们就是把卫所都收归麾下,还不是照例能打的你后悔投胎做人。关键是窦向东并没有超脱时代的觉悟,他心里是认可当下的土地制度的。故而不觉得与士绅豪强需要鱼死网破。因此,刚开张不久的楚朝皇帝窦宏朗,同样没把文官当成最要紧的存在,他惦记的另有其人,正是张和泰之流。

管平波是真心想把张和泰收归麾下的,张和泰山寨了不少虎贲军的练兵技能,他的兵约等于虎贲军治下的邬堡民兵。不说拿来就能用,至少可节省大量新兵训练的时间。从好勇斗狠上,只怕比民兵还彪悍,无非就是文化学习需要下点功夫,比随便征来的强太多。因此她与张和泰的见面十分谨慎,李运半点查不着。

肖铁英沉吟片刻,道:“她连李指挥使都敢公然策反,岂肯放过张总兵?”

李运听出了肖铁英的言外之意,管平波派人大大咧咧的游说他,恐怕为的是挑拨离间。一方面离间他与窦宏朗,另一方面便是离间张和泰与窦宏朗了。不管她是否派人与张和泰接洽,张和泰只要反应不及,没有赶来表忠心,他定然要被怀疑了。李运感到相当棘手,即使看透了管平波的用意,他也没有任何应对手段。

窦宏朗吐出一口浊气,诚恳的道:“不曾对父皇留下的旧臣多加关照,是我疏忽。”

窦宏朗对张和泰不能说不亲热,奈何当年窦向东派他去跟管平波,结果又因张和泰对虎贲军的推崇心生怀疑,便将其推出了圈外。窦宏朗又非面面俱到之人,此刻想要拉拢,不知道来不来的及。不独张和泰,窦家旧部,是他最后的底牌了。于是窦宏朗郑重的对肖铁英道:“各方将领,劳舅舅替我多多安抚。”

肖铁英点头:“老臣明白。”

半日没说话的窦崇成皱眉道:“我们何必总想着与她抢人?她的野心,至今不敢宣之于众,那便是时机未到、羽翼未丰。既如此,我们何不替她宣扬宣扬。一旦人人知道她心中所想,便是领头的人投了她又怎样?底下的人难道真个就肯对个女人俯首称臣?再则,既然是我们放消息,想放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当日她与谭元洲的风言风语沸沸扬扬,与那异族的孔彰亦有人闲话,还是她虎贲军自家传出来的。便是天下士子百姓都不理会穿龙袍的是男是女,他们总该忌讳女子倒过来三妻四妾吧?尤其是可往军中宣扬,果真女子都学了她的张扬跋扈,诸位头上岂不是绿云盖顶?如何忍得?”

这话也就是亲弟弟敢说了,李运和肖铁英纷纷低头装死,不敢抬头看绿云盖顶的窦宏朗。

窦宏朗早与管平波离心,别说管平波疑似给他带了两顶绿帽子,就是二百顶都无所畏惧。横竖一开始就没当过自己人,别人家的老婆偷汉子,关他屁事。遂显得十分宽宏大量的道:“老三说的是个法子。”

李运:“……”

肖铁英:“……”

窦宏朗又道:“现我去寻张总兵,倒显得不稳重。他那处,李指挥使去找他谈谈吧。江南大营已是补齐了两万兵马,果真倒戈,我们应天城还不够给两大营消遣的。便是窦总兵从江淮借了天兵天将,也救不得我们了。”

李运忙应了。

乱世当头,没有什么比打不过更苦逼的事。几个人来回商议的唯有怎生防备,主动出击的法子一条也没有。谈了半下午话,窦宏朗心力交瘁,当年的汉献帝面对曹操,大抵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吧。

李运出宫后,立刻着手散布流言。有组织有预谋的流言,素来传的飞快。不出半日,应天城内外人尽皆知;又三日,传遍江南二郡,直朝西边而去。

管平波暗骂了句娘,所谓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哪怕只是谣言,绝对够给她添好几笔麻烦,何况不是。管平波是万万不能此时辟谣的,不然将来不是啪啪打脸么?她想做女皇,当然要造势,可现在时机不对,而且完全不是她想放的料。

这是一个纯粹的男权社会,即便是在巴州,上门女婿都备受鄙夷。窦宏朗此招,本就看她不顺眼的江南党跳出来煽动民意是铁板钉钉了,便是她自己麾下三郡,恐怕都得震三震。苍梧也就罢了,所谓的堂客当家再是注水猪肉,那也是有干货的。岭东那等后世都闻名全国的宗法兴盛、重男轻女的传统大省,估计真得炸营。妈的,绿云罩顶的话都敢放,皇帝果然已超脱三界外,不在世俗中了。

管平波急急回军中开会,冲进会议室,当头撞见孔彰,险些一口老血直接飚出。她现在若想把节奏往“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上带,那如何跟孔彰解释?孔彰再比不得她在军中威望,作为副将,他起码能拉动小半人心。如果加上他传承千年的姓氏与性别,快够的上吊打了!虎贲军难以接受窦宏朗做皇帝,那是有利益之争。但孔彰做皇帝,虎贲军会有任何损失么?没有!她管平波做孔彰的皇后会有半分委屈么?也没有!只要孔彰不纳妾,这特么够得上千古传唱的佳话了。靠着老婆起家的郭威还特么有一群妾呢!别说他把皇位传给老婆的侄子了,大周的江山有一半是柴荣自己打的!那算狗屁的内侄儿,柴荣妥妥的就是合伙人二股东,当董事长天经地义。

孔彰看着管平波神色变幻,皱眉问道:“可是为外头的流言烦心?”

管平波快抓狂了,在此时,她的性别就是绝对的劣势,勉强镇定心神,扯了扯嘴角道:“是为了观颐。”

陆观颐坚持隐瞒病情,这等小事,管平波自是依她。但镇抚部长之责何其要紧,自然是只能瞒下不瞒上的,至少唐志敏就得卯足劲的接班,不然分分钟被人干下去。方坚、白莲等混成了心腹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

在孔彰关切的眼神下,管平波几欲抓狂,她的性别硬伤太大了!窦家简直就是她的克星!唐朝陈硕贞称帝、本朝白莲装神仙的时候,脑残粉照样多多的,完全不在意她们的性别,当然跟她们都是搞邪教的也有点关系。而她管平波起家的时候,还笼罩在窦家的阴影下,当然不能高举女皇旗帜蹦跶,那不是找死的么?只得迂回行事,从女子分田到女子做官,潜移默化的搞男女平等,好为自己积攒民意基础,到了时机成熟,正好叫这群妹子带节奏。她本就有威望,如此就顺理成章了。哪知诸事烦扰,一拖二拖就拖到了今日,被窦宏朗冷不丁的抖落出来。自己偏偏又作了个大死,给了孔彰个误导性极强的承诺。管平波恨不能穿回去给自己一脚,美色误国啊!

管平波与陆观颐感情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孔彰听闻她是惦记陆观颐,亦重重叹了口气。就这么个姐姐了,怎地又年寿有碍了呢?回过神,孔彰又道:“近来外头的传言,你可知道?”

管平波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嘴巴却是闭的死紧,坚决不与孔彰谈这个问题。孔彰既有当皇帝的野心,很容易趁此机会逼她“辟谣”,在舆论上直接篡成虎贲军的男主人。到时候她跟窦宏朗一块儿完蛋!只得郁闷的掉下两滴眼泪,哽咽的道:“我去看观颐。”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趴在陆观颐窗前,管平波默默无语。

陆观颐笑道:“有甚烦心事,何不与我分说分说?”

管平波瓮声瓮气的道:“我想谭元洲了。”这话当真肺腑之言,谭元洲在世,孔彰敢蹦跶?摁不死你丫的!

陆观颐叹道:“是啊,我们两个都没法子陪你了。”

管平波一肚子憋闷,无处可诉,只得骚扰病患,把这二日的乌龙一五一十的诉说了一遍。

陆观颐听完,瞥了管平波一眼:“你是终日打雁,却让雁啄了眼。你当日不糊弄彰哥儿,也没今日之为难了。”

管平波痛苦的道:“当日不糊弄住他,他就真不跟我抢班夺权不成?你表弟又不傻。将来到了朝堂上,他那根直肠子我摁的住。可在军中,大家伙认的不是九道湾的心思,而是武力值。我前头是姓姜的,后头是姓窦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