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彰平静的道:“训一个夜不收,至少三年。精锐更是从小精心培养。而孔家满门腐儒,捆起来都不如一个夜不收值钱,你当真舍得拿那般精贵的夜不收去送死?你当真不怕夜不收心生怨言?”
“看舆论往哪方带了。操作不好,自是要被人说我宠你太过,不顾手下死活。操作的好,立刻变成心系天下苍生。”管平波漫不经心的道,“唐志敏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撤了他。”
“为什么?”
孔彰问的不是唐志敏,而是为什么要去救他的家人。管平波恍然间想起前世,为什么要弃文从武?为什么能悍不畏死?回忆如同温热的蜂蜜水,缓缓划过心田,滋润着来到古代后千仓百孔又冷硬如铁的灵魂。
“我与你成为袍泽,至今刚好十年。十年前的你问过我,当兵是为了什么?”管平波缓缓的道,“为保家人同胞的岁月静好,我愿历经磨难、负重前行。我不曾忘过初心,孔将军,你忘了么?”十年军阀,登基为帝,心黑手狠的管平波早不是前世那个单纯的军人。可是这一点点执拗的、幼稚的坚持,才无愧于巨人的肩膀。
后世的教育,教会她的从来不止行军打仗、谋略治国。红宝书里,最重要的是浪漫与理想,是我的前路,义无反顾!身在乱世,她已经妥协的太多,如若连现代人最宝贵的灵魂都丢掉,那她与寻常的政客,还有什么区别?何况,钢铁之师,要的正是心怀天下。先贤的选择不会有错,相信先贤,亦相信自己。
十年风雨,孔彰亦不是当年耿直单纯的年轻人,但……他突然扣住管平波的后颈,将人带到了怀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无论哪种理由,我都谢谢你。”十年间,管平波有太多算计与欺骗,然十年间,管平波是他尚在人世的亲人里,唯一能如此顾及他的感受,纵容他的矫情之人。手指深入管平波柔软的发间,如果这便是帝王的气魄,他认了!
第314章 细作7月26日第一更
第111章 细作
烈日当空, 姜戎军营炊烟袅袅。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绝大多数人吃饭都可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布日古德利落的爬上瞭望塔,遥望着虎贲军横亘在江北的壮丽军营。不得不承认, 虎贲军工程上的造诣登峰造极。军营没有应天城那般高耸的城墙, 却是屋舍横平竖直、营前机关遍地,远远望去便能感受到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不亲眼看见, 难以描述。
布日古德眯着眼, 此时此刻, 他想他明白了孔彰的选择。汉人血统、风流韵事统统都只是他们自以为是的猜度。孔彰就是折服在此强悍的军队下, 就是不看好姜戎。草原反目太过于常见,布日古德没有因此生出多大的怒意。只是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听说母老虎怀孕了,那便让你再尝一次痛不欲生的滋味。
布日古德跳下瞭望塔,其动作利落宛如少年,让人全然忘记他已经五十几许年纪。回到帐中,再次召开战前会议,分派各自的任务。
虎贲军亦是全神戒备。孔彰接住跳下瞭望塔最后一个台阶的管平波, 低声道:“你真的不用回宫?”
“不用。”管平波道, “生于乱世的孩子, 没有脆弱的资格, 和他姐姐一样,必须习惯战争。”
孔彰点头表示同意。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歌舞升平自可对孩童百般娇宠;然乱世当道, 唯有适者生存。
管平波扫了眼井然有序的军营,嘱咐道:“硝烟会刺激我的呼吸道,我去后头主帐休息,战场指挥交给你了。”顿了顿,接着道,“沉住气,相信张金培。”
孔彰在管平波耳边低声道:“我对孔家并无情义,只痛恨布日古德下作手段。你放宽心。”
管平波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多少有些愧疚的。”
孔彰平静的道:“不冷酷无以做将军。这一步退,死的是更多的人。覆巢之下无完卵,无人连累赵猛,照样死不瞑目。”
管平波没做争辩,拍拍孔彰的肩,径自回了主帐。
才落座,张金培前来汇报:“姜戎预备扎营,其后勤正带人往左近农户收稻草与柴禾。大致地形图已绘出,我命第一队队长陈凤徽带领队员杨佳石、吴世健、苏紫香、朱明装作百姓,先行探查。”
管平波问:“陈凤徽情绪如何?”
张金培糟心的看着管平波:“求别上课,耳朵有茧。”
管平波没好气的道:“茧掏出来给我瞧瞧?”
张金培木着脸开始背唐志敏的话:“救人不为救人,几个酸秀才,有什么好救的?但是!姜戎太嚣张。头可断血可流,气魄不能丢。他们不是抓人质吗?我们偏要救回来,扇他们的脸咣咣的!早晚有一日,也抓了他们家崽子,一个个吊死在他跟前!”
管平波:“……”
张金培抬抬眼皮:“怎么,你还有新花样?”
管平波叹道:“自打你们陆美人死后,镇抚部没人了啊。”
张金培道:“唐志敏说的不好吗?比你唱高调强多了。”
管平波摆摆手,思想觉悟非朝夕之功,唐志敏乃看人下菜,相当务实。要知道当年她所在的军队,创始人是一群猛人,而虎贲军却是她独自拉扯。休说她本就远逊于先贤,便是她果真有其中某人的本事,也只是单打独斗。巨人的肩膀填不平几百年的鸿沟,有此素质,已经很不错了。
张金培年过四十,不可能再亲自操刀。现代人或许觉得四十岁宝刀未老,然对于长期饥饿的古人来说,四十多岁是真的步入了老年。张金培的两鬓生出了丝丝白发,唯有二逼的性格始终未改。看了看外头,没发现可疑人员,吊儿郎当的往旁边柱子上歪着,没半点正形,说的话更是不着四六,只听他道:“打仗那么大的事,你就真的坐得住?他可不是中原人。”
张金培看孔彰不顺眼,不是一日两日了,管平波毫不留情的嘲讽道:“说的好像你是我们中原人一样。”
张金培撇嘴:“偏心眼。”
管平波给梗了一下,看着年长自己十几岁的手下,怎么依然有种带孩子的错觉?只得揉着太阳穴道:“你到底不喜欢他哪点?”
张金培道:“从头到脚都讨厌。”
管平波无奈的道:“你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了?”
张金培立刻跳起:“他是我上级吗?”
管平波挑眉:“你职级有他高吗?”
张金培炸毛道:“那还不是你偏心眼我才没他高!”
管平波皱眉道:“你不服气现在的级别?”
张金培道:“我不服他!”
还是耍小脾气,管平波放下心来,拍拍张金培的狗头道:“我活着,随你折腾,横竖你归我直管。但如果我死了,你得听他的话,能做到么?”
张金培不是真孩子,眼神看向管平波的肚子,十分不满的道:“甘临不好吗?生那么多干屁!”
管平波认真道:“我不喜欢把路走绝。虎贲军必须有人才梯队。我的威望在应天大捷里达到了顶峰,再往上毫无意义。但孔彰的威望还远远不够。他作为主将的大胜只有平定岭东,急需更大的战役来证明实力。你是夜不收,你得全力配合他。这样才能在我有万一的时候,虎贲军能够延续。甘临年幼,压不住大局。只有孔彰能在我生育的当口,镇住魑魅魍魉。”
张金培道:“你不怕他与甘临分庭抗礼,甚至篡位夺权?”
管平波轻笑:“不是有你们么?他不傻,所以他不敢。至多做摄政王,叫甘临做一辈子傀儡。可那样,江山还是我家的。何况比起谁来做皇帝,我更在意政策能否延续。张金培,你记住,我们的外敌不止有姜戎。辽阔的海洋外,有无数的国家,他们有比我们更先进的武器。终有一天,他们会乘风破浪而来,妄图把我们生吞活剥。居安思危,我们不能等到那时再反击。所以,他要能管的下这摊子,他自去管。你们私下恩怨我不想理会,大局为重,明白?”
张金培哼唧了两声,没再说话。他就是不爽孔彰仗着脸好看,顶替了谭元洲的位置。尽管谭元洲已亡故多年,他依旧气难平。年轻的时候,因袭击管平波,被谭元洲整过。故,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比起孔彰来,那货顺眼的多。管平波跟孔彰在一起,真特娘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