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彰挑眉:“知临?”
管平波瞪着孔彰。老早就讨论过的事, 不用再反复强调了吧?
孔彰无辜的道:“临卦就那么几个词。”
管平波踹了孔彰一脚:“敦临不行么?他是长子, 你嫌家里日子过的太安逸了怎地?”
孔彰笑着把管平波搂在了怀里, 禁锢的她动弹不得。
管平波拼命挣扎:“你又发什么疯?”
“近来,我多有不妥之处。”孔彰缓缓道,“数次叫你为难,你却待我如初。相识至今,多谢你一路宽容。”肯把话说透, 便是没生气。皇帝,孔彰经过好几遭了, 管平波的确是脾气最好的那个。
管平波放软身体, 趴在孔彰的胳膊上, 笑道:“没什么为难的,到底都没答应你。我能理解你的感受,至亲当前,明知不可能, 总想去试一试。曾经我们刘家坳老地主想纳我为妾,我父亲怕我委屈,咬死不答应,为此与祖母伯父闹的不可开交。后来我常常想,如果当年他不曾阻拦,是不是能因此活的更久些?我的父亲,一介迂腐书生。百无一用的那种。护不住家财、护不住妻女,无能到可笑。但他竭尽全力的疼爱我。废物如他,我都时常怀念。何况你对雄才大略的伊德尔。你幼时定是以他为榜样,追逐他的步伐,崇拜他,敬爱他。你有如今的好性格,离不开他的教导。可惜世事无常,换个时代,陈朝不那么昏庸,他生不出野心。你这辈子,太寸了。”
孔彰把脸埋在管平波的颈窝里,含混道:“比你强。”
管平波笑道:“果真?”
“我是挺倒霉。”孔彰客观的道,“可我是男人,是迦南的驸马。我哪怕迟几天入京,没遇见深居简出的端悫,便会过的比绝大多数人恣意潇洒。而你不同,贫家女子,只要当年练王妃早路过半柱香,你便只能身世飘零。古今往来,能从平民翻身的,汉高祖算一个,然他终是借了吕家的势;陈朝太祖算一个,可他是男人,但有才华,自有军阀垂青,同样可以借岳家做跳板腾飞。唯有你,一无所有,夫家不是你的助力,而是阻力。我若不认得你,绝不信世间有此奇迹。”
管平波但笑不语,天时地利人和,她赶上了而已。就如孔彰所说,练竹哪怕早点路过,她再有满腹屠龙术,最多也就是勾搭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磨着他弄个外宅,仗着自己易受孕体质生个孩子。命好是儿子,命歹是女儿,也就到头了。古代是地狱模式,她不会因为自己幸运的翻了身,便觉得多容易混。所以,为了子孙后代,还是要发展科技,尽可能为工业革命积累本钱。连个安全避孕的模式都没有的日子,是真的难熬。
孔彰疑惑的把管平波翻了个身:“睡着了?”
“没有。”管平波顺势换了个姿势,趴到了孔彰的胸口上。
孔彰的大手用力的揉着管平波的头发。管平波又开始扑腾:“你干嘛!”
孔彰笑道:“有时候觉得自己过于懦弱,跟你在一起简直天作之合。”
管平波道:“嗯,谢你当初不杀之恩。”
孔彰道:“换个人,真掐死你了。”
管平波道:“换个人,进不了我的屋。我又不傻,找个心如铁石的,等着被篡么?我再强悍,亦难拧的过世情。篡我太容易。广袤的农村,尽管被我强行弄的男女分田,大抵是持续不了多久的。陈朝太祖的卫所制,想的多好啊。几十年后,军户沦落成了佃农,受尽了鄙夷。种地只能依靠男人,女人根本翻不了身,我再努力都是无用的。甚至,王田制亦有可能崩塌。”
孔彰愕然:“那你为何要如此做?”
管平波笑道:“我想试试。试过了,不成功,无遗憾。”
孔彰客观的道:“你不试的话,更容易登上帝位的。你的规划,风险太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中道崩阻?”
管平波大笑:“那又如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殉道而死,死而无憾!”
“半点不肯退让妥协?”
“我妥协的时候多了。”管平波道,“但底线不能丢。如果那股气散了,我便会想,如果不能改变世道,不能实现耕者有其田,不能发扬科技,那为何还要努力做帝王?就凭我的肚皮,练竹不是对手。便是爱权,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岂不是更容易?阴谋诡计我都会,你尝试过了。”
孔彰在管平波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下,以示抗议。
管平波掐住孔彰的脸,当做报复。然后松开手,接着道,“但,太后意味着更多妥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下的舒适,往往代表着不远处的割肉放血。窦宏朗统治的那份糟心劲儿,我都替他累。老婆要忌惮,朝臣要制衡;海盗要防备,山匪要打击。每天忙的像条狗,到头来,依旧江山易主。而我的皇帝当的多爽快,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朝堂上等闲无人敢驳。数年积累,换今朝得意,我觉得划得来。”
孔彰望天:“我真特娘的心思单纯。”
管平波笑个不住:“我不喜欢心思复杂的。容易让我应激,时间长了我会想杀人。”
这个话题孔彰不想继续了,岔开话道:“我赌气不肯向你行礼,真不生气?”
“行礼不代表臣服。”管平波深深的看了孔彰一眼,“臣服未必需要行礼。你跟我怄气,不过是恃宠而骄。既是恃宠,便已在心里奉我为主。”
孔彰:“……”陛下,咱能别说这么透么?
管平波捏捏孔彰的鼻子:“大朝会你有分寸,日常在家里,不必太过拘谨。陈朝对驸马的苛责,我始终不以为然。修改礼制时,看到驸马那段,我便想你你的屈辱。那般礼仪,真非常人能够承受。可见读书人的嘴脸,是何等的龌龊。王妃之父,尚可受皇子礼,虽无人执行,但终是落于纸上。对驸马,却是百般折辱。小人得志的嘴脸,当真猖狂。”
孔彰闷闷的道:“我当年便想,王妃都不用一路拜进门,怎地驸马还不如王妃了。公主总要嫁人,女婿过那么糟心,皇帝真觉得有意思?”
管平波叹道:“陈朝的公主,也不许改嫁啊。可惜陈朝没有回避制度,不然你未必受此一劫。”
孔彰奇道:“什么回避制度?”
“驸马亲长不得任要职,以免造反。”管平波解释道,“这样你祖父肯定宁可拿马钱子毒死你,也绝不便宜了端悫。”
孔彰:“……”
提起端悫,管平波道:“我们不久后进京,你还要去刨前前朝公主的坟吗?”
孔彰道:“端悫有坟吗?”
“啊,对。是没有。”管平波笑问,“那要去迁前朝公主的坟吗?”
孔彰道:“巴州老倌天天被打是因为嘴太欠吗?”
管平波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丘敦家覆灭,你不怕她没有祭祀?”
孔彰问:“你信前世今生么?”
“信!”
孔彰问不下去了。
管平波了然的道:“如果有下辈子,你同时遇到我和迦南,你会选迦南。”
孔彰:“……”
管平波点评道:“我觉得你脑子得清楚点,遇到太平盛世,选迦南没错。遇到乱世当前,抱我的大腿比较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