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与事了,如今这样也未尝有什么不好。
“晏晏!”
石阶之上,柳予安不顾仪态得伏在雪地之上。
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霍令仪往下坠去…天地苍茫,没一会功夫便瞧不见她的身影了。他念及往日光景,想起那个明艳的少女,那个跟在他身后亲昵唤他“信芳”的少女。
他,后悔吗?
第2章
外头已是星河满天的时辰了。
霍令仪抱膝坐在临窗的软塌上,软塌边上的一排木头窗棂皆大开,六月的夜已有几许炎热,或是要下雨的缘故,今儿个夜里更是闷热得令人难耐。屋子里未曾点灯,只有点点星河从外头打来,隐约照亮了这一室布景。
…
“郡主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红玉,带着几分担忧与急切:“自打郡主今儿个醒来后便有些不对劲,莫不是来时淋了雨病着了?不行,我得去请大夫给郡主看看。”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是没过一会那脚步声便止住了,却是又多了一道女声:“你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也就郡主容得住你在身旁伺候。这大晚上的你打算去哪儿寻大夫?何况这儿又不是燕京…王爷出了这样的事,郡主的性子又是素来要强的,自是不肯在我们面前露出什么端倪。我们且别去扰着,等到郡主想通了自会传我们进去伺候。”
“哎…”
夜色寂静。
这一声叹息掩盖了先前所有的声音,外头也终于跟着安静了下来。
而屋中抱膝而坐的霍令仪也终于抬起了一双潋滟桃花目,她半侧着身子往窗外看去,星河似罗盘,打在她明艳的面容上平添了几许清冷之色…她是午间醒来的,原本以为是坠入山崖未死。
只是眼瞧着这处陌生的光景,还有伺候在身侧的红玉和杜若,却让她一时有些未曾反应过来。
杜若早在一年前便被她许人了,何故如今又是一副姑子打扮出现在她的身旁?
这“一时”却足足过了半天光景…
等到日暮四斜,等到星河满天,霍令仪这颗似被一团迷雾包围的心才终于有了几分清晰明白。她的确没死,却也未曾活着,许是天可怜见让她回到了建昭十九年…只是天若当真怜人,又为何不让她再回得早些?
若是再早些,也许她的父王也就不会死。
霍令仪想到这,一双眉目微微低垂了几分,恰好遮掩了那微红的眼眶,只是眼角挂着的那一粒泪珠却在这月色的照映下越发显得晶莹璀璨。
如今的夜还不算深,可窗外却已是一片寂静,各家各户的灯火早已灭了…此地是位于边陲的一处小镇,半个月前父王在边陲一场战役中箭身亡,战火燎原,几千将士无一生还。
霍令仪双目紧闭,眼角先前坠着的那粒泪珠滑过脸颊,滴在了衣襟之上没一会便消失不见了。
似是终于撑不住了。
霍令仪的红唇轻轻抖动起来,带着强忍抑制的伤怀,口中跟着呢喃一句:“父王…”
…
隔日清晨。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还有些早。
她的手紧紧握着身上的锦缎,一双桃花美目却依旧紧紧合着,不肯睁开…她怕昨日不过是一场黄粱梦,醒来又得归为虚无。
等到外头传来红玉与杜若的声音,她才终于睁开了眼。
霍令仪半坐起身,眼扫过屋中布景,而后是启了红唇让两人进来伺候。
红玉和杜若忙推门走了进来,昨儿个她们隐约是听到屋中有几许细微的哭声,只是郡主未曾传唤,她们自是不敢进来。如今眼瞧着郡主好生坐在床沿上,面容也已恢复了素日的模样,心下才缓和了一口气。
红玉取过一旁木架上挂着的衣裳替人穿戴起来…
霍令仪伸展了胳膊任由人穿戴着,等接过杜若奉来的帕子拭了回脸,口中才跟着问了一句:“常将军何时过来?”常将军是父王的部下,也是他的亲信。
杜若闻言忙恭声回道:“昨儿个夜里已让人递了信过去,估摸着早间便会过来。”
霍令仪见此也就不再多言,等用过早膳,没过一会,常将军便过来了…常将军,名唤青山,与父亲同岁,按着辈分她要唤他一声叔叔。
常青山许是刚从军营出来此时身上还穿着一身盔甲,手上抱着头盔,步子走得很急,大刀阔斧的却再无往日英姿风采。
他一双眼珠布满着红血丝,许是已有几日未曾睡好,面上呈现出一片沧桑之态。
等走到屋中,常青山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忙单膝跪了下来,声音嘶哑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拗:“郡主。”
霍令仪看着跪在屏风外头的身影,听着他强忍着的悲痛,一时也有些难以抑制的红了回眼眶,杜若忙奉了一块帕子过来,她却未曾接过…等把那股子泪意逼退,她才开了口:“常叔叔快起来吧。”
常青山是又谢了一声才坐在了一旁的圆墩上…
他把手中的头盔置于一侧,而后才开了口:“边陲人多眼杂,这一趟,您不该来。”
霍令仪却并未接话,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父王他…”
常青山闻言是又重重得叹息了一声:“一场战火,三千将士英灵俱散,百里之地更是寸草不生。”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嘶哑,说及此处,目光更是透露出几许难言的悲伤:“事后,属下曾去寻过王爷的尸体,只是…”
他后话并未说完,可在场之人谁又会不明白?
霍令仪一直未曾说话,她低垂着眉目,双手紧紧交握着…这些话,她并不是头一回听。她以为经了岁月的沉淀,经了世事的沧桑,她已不会再像上回听时那样心痛了,只是等到真正这样再经历一回,她却还是疼得喘不过来。
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