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林老夫人不开这个口,她也是要替晏晏好生大办一场的…现下她既然开了这个口,许氏心下自然高兴。如今她和林老夫人的关系也越发温和起来,这会便笑着搁下手中的茶盏,与人温声说道:“自是好的,咱们王府热热闹闹的瞧着也喜庆些,何况令君也许久不曾归家了…媳妇正打算趁着这个日子去与江先生告一声假, 把令君接回家中待上几日。”
到底是自己的嫡孙儿, 连着几个月未曾瞧见…
林老夫人若说不想念着却是虚得,因此听得许氏这话,她便也点了点头:“你亲自走一趟, 也给江先生送张帖子,这段日子也委实是辛苦他了。”
待这话说完,林老夫人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她接过玉竹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回手, 跟着是又一句:“你也许久未曾回娘家了,正好趁着这回给他们也递张帖子,到底是晏晏的生日,一家人热热闹闹得才好。”
她这话一落,屋中却是一片静谧。
不拘是许氏、霍令仪,还是林氏两母女却是都怔楞住了。
自打老英国公去世后,林老夫人还从未开过这个口请许家来家中做客。早些年霍安北在家的时候有时候还会请许浩倡一家来家中小聚,可自打那边陲战事严峻,他待在家中的日子少了,与许家的来往自然也就不怎么频繁了。
何况林老夫人素来是看不起许浩倡的,在她的眼里只觉得许浩倡身为国公爷却整日逗鸟走狗的,哪有半点出息?因此今儿个能从她的口中说出这话委实算得上稀奇。
屋中无人说话,倒是霍令仪先回过神来。
她原本待这什么生辰礼也提不起什么兴致,左右不过是又长了一岁罢了。可听着祖母这话,霍令仪的心中却是免不得激动了几分,她握过帕子拭了回手,而后是笑着挽了林老夫人的胳膊卖起娇来:“祖母最是疼晏晏了…”她这话说完是又笑跟着一句:“表姐素来是个手巧的,正好趁着她这回来,我便请她教我做一做针线…来日等学好了晏晏也好替您亲自做个抹额、护膝。”
林老夫人闻言却是笑着伸手点了点人的额头:“你这丫头,学针线哪里是一朝一夕便能全得?何况好好一个生辰,难不成你还想让一众人等着你学针线不成?”
她说到这是接过玉竹递来的参茶饮用了一口,等喉间润了才又继续与人说道:“不过有句话你倒是未曾说错,你这表姐的手的确是巧,日后你多跟着她学一学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却是日后不再拘着两家来往了。
霍令仪闻言面上便又多添了几分笑意,自是又谢了一回人…祖孙两人笑说着话,底下的三人心中滋味却各有不同。
许氏心下是激动的,她那张素来温和的面上也是没有半分遮掩心中的激动。这么多年她还从未想过母亲会开这个口,自己就这么一个哥哥,偏偏碍着以往的关系就连时常走动也不行,好在哥嫂都是明白人从来不曾怪责过她。
可她心中总归是有几分歉意的。
如今母亲既然开了这个口,以往两家走动起来自然也方便了不少,许氏想到这,面上的笑意便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林氏的心中却是从最初的惊疑到如今的不忿,她比谁都知晓林老夫人不喜许家。起初许家位高权重,霍家却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第,因此那会不管霍安北做什么事、有什么成就都被旁人以为是沾着许家的光环。
偏偏她这位好姑母即便心中再有气也不敢对许氏、对许家有什么发落,临来也只能找她吐吐这心中的苦水。
可谁能想到?
这个不入流的霍家有朝一日竟会成为燕京城中的新权贵,镇国大将军、异姓王,无论是哪个头衔都是重中又重的。而许家这个原先的老士族却因为老英国公的去世而开始变得陨落,这人世的际遇还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自打许家陨落后,林老夫人也总算能挺直了腰板,平素待起许氏来也是半点不客气,更别说那个已经陨落的国公府了。
可如今呢?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才多少日子,不仅对许氏改观了,如今就连许氏的娘家也松了口让他们正正经经登门造访了。
再这样下去,这府中哪里还有她母子三人说话的余地?
林氏想到这袖下握着帕子的手便又多用了几分力道,连带着面色也有了几分不好。可不管她心下如何不乐意,这桩事却还是当场便被定了下来…林老夫人先前说得好听问她们的意思,其实如今哪里还有她们母女两人说话的余地?
林氏心中明白,因此她也只是气了这么一遭便抬了脸朝林老夫人看去:“母亲说得对,咱们府里也已许久未曾办过喜事了,正好趁着郡主这个好日子多请几家亲朋好友过来热闹热闹。”
她说话的时候面上是一派笑意,就连一双眉眼也依旧是素来的温和,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妾身往日也操办过不少宴会,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话,妾身倒是可以帮持一二。”
她这话落后,屋中倒是又静了一瞬。
林老夫人拧头朝林氏看去,见她这幅模样,心下倒是难得舒缓了几分…往日家中的宴会都是林氏操持,若是由她帮持着倒也不至于忙乱。
她想到这刚想开口说话,便听得霍令仪先笑着开了口:“侧妃的好意我且心领了…”霍令仪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握着帕子拭了拭唇边的茶渍,跟着是又一句:“只是我前几日听下仆说侧妃近来身子还是不舒坦,你是好意,可若是为了我的生辰再损了身子…”
“我这心中啊,难免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
霍令仪这话说完是又拧头朝林老夫人看去,口中是继续跟着一声笑语:“如今母妃的身子是越发好了,祖母何不若让母妃操持?前几日九如巷的那位李二夫人还时常与我说要来家中做客,我年岁终归还小,您身份又太过贵重…”
“只若是再让侧妃招待这样的客人,传出去难免让人把咱们王府低看了几分。”
林老夫人闻言倒是细细想了一遭,往日她待许氏心中有气,家中中馈大权也都握在林氏的手中…由着林氏操持宴会、招待客人总归还有几分说得过去。可如今许氏与外头行来走往的次数也多了,中馈大权也握在了晏晏的手中,若是再让林氏出面,岂不是让旁人觉得他们霍家委实没个规矩?
尤其是像李家这样的老权贵素来最是看重这些了。
她想到这也就消了原先的心思…
何况这说到底也是晏晏的生辰礼,自然该依着她的意思来。
林老夫人心下思绪转了一遭便抬了脸与许氏说了话:“既如此,这事便交由你来操持,家中的管事都是有经验的老人,你尽管差使他们便是。”她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与林氏说道:“你也是好意,不过你身子若不舒服便好生待在屋子里歇息。”
霍令德闻言便张了口:“祖母,母亲她…”
可她这话还未说全,私下便已被林氏握住了手。等霍令德止了话,林氏才重新抬了脸朝林老夫人看去,她的面上照旧挂着一幅温和笑,闻言也只是柔声说道:“多谢母亲关怀,媳妇省得。”
林老夫人见此也只是点了点头未再说什么了。
等到晨省结束,林氏和霍令德辞别林老夫人退下,转过偏僻小路的时候,霍令德才松开林氏握着她的手,拧着眉心愤慨道:“母亲先前为何要拦着我?您明明就没病,这都是霍令仪胡乱编造出来的,为得就是不让您出面见客。”
林氏看着她一副怒容也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
霍令德闻言是一顿,却是过了好一瞬她才又开口问道:“那您为何不说?您和祖母说到底也有姑侄的情谊…”
“傻丫头…”
林氏闻言看着霍令德面上的愤慨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伸手抚着霍令德的脸,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难不成你以为你祖母会不知晓我究竟有没有生病?她不过是正好顺了霍令仪的台阶下来罢了。”
她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会,跟着才又说道:“以往我掌着中馈,出面主事总归是有道理可循。可如今…”
她这话却未曾说完,只抬了脸掀了一双眼帘朝那昏沉的天空看去…
乌云压境、寒风萧索,是要下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