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承棠醒来却已是翌日清晨。
她连着喊了几声“青语”也不曾听人答,索性便扯了床帏自个儿坐了起来…殿中是一片安静,周承棠张望了许久才看到立在窗前的秦舜英,她似是一怔,跟着才哑声唤人:“母后,您怎么来了?”
秦舜英原先就已听见了动静,却是等人问话的时候才转过身。
她一夜未睡,此时即便妆容精致却也掩不住那眼下的乌青…闻言,她什么都未曾说,只是迈步走了过去,等到人跟前才开了口:“你可知你昨日是被谁救上来的?”
周承棠闻言却是一愣,这一愣之后却又有几分不高兴。
她初初醒来,母后半句关心的话语也没有,却不冷不淡问了这么一遭问题…她本就是个被宠惯了的性子,闻言也不过是答道:“那会女儿早就晕了过去,怎么会知晓被谁救上来?”她这话说完却是一顿。
不对,她好似还是有几分印象的。在水中的时候,她虽然神识尽散,却还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公主,您醒醒,您不能有事。”
那个声音——
若她未曾记错的话,却是柳予安。
周承棠想到这,心下是又忍不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连带着一张面色也带了几分红晕,她袖下的手紧紧握着锦被,声音却是强忍着激动说道:“难不成是柳家那位世子?”
秦舜英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一副早已情根深种的样子。
她淡漠着一张面色,却是过了好一会功夫才开口说道:“你可知,你是当众被柳予安抱上来的,昨日去霍家的那些人都瞧见了,如今只怕满城皆已有此风言…男女授受不亲,你却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安平,你可知道,如今你只能嫁给柳予安。”
周承棠却未曾察觉到秦舜英话中的语调,她只是听到了最后那一句话——
嫁给柳予安。
这不是很好?
她原本就喜欢柳予安,若能嫁给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秦舜英未曾听她说话,待又瞧见她面上神色,心下却又是一沉…以往她总觉得安平聪明,哪里想到如今遇到了这男女之事竟然也会变得如此蠢钝。
她的面色越渐黑沉,连带着声音也是一副低沉之色:“柳、霍两家素来交好,柳予安和霍令仪两人虽然未曾定亲,可这燕京城中的圈子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二人自幼一道长大,不管这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可到底是有几分从小到大的相伴之意,只待霍令仪三年期满便要嫁给柳予安。”
“可如今——”
秦舜英看着周承棠与先前相较而有几分苍白的面色,心下一叹,口中是又说道:“如今柳予安救了你自是不得不娶你,只是落于旁人的眼中难免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安平,你以这样的缘故嫁到柳家,终归是已落了下乘。”
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而后才看着那帷帐上的纹路开了口:“这世间之事别的委屈几分也就罢了,唯有这女儿家的婚事…若起先就落了下乘,日后又岂能过得畅快?”秦舜英说起此话的时候,喉间还是忍不住漾出一声叹息,却不知这话中意是在说周承棠还是说自己。
周承棠听到这话,面色是又苍白了几分,她的的确确是想要嫁给柳予安。
可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得嫁给柳予安,是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以这样的污名,不得不嫁给他——
周承棠素来矜贵的面上此时是一片苍白之色,她伸手紧紧握着秦舜英的衣角,口中更是颤声说道:“母后,那如今…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秦舜英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下忍不住是又漾开一声绵长的叹息,她素来聪慧,此时却也一时失了方寸。经此一事,柳予安自然是要娶安平,若不然置安平的名声于何地?只是柳予安娶了安平,日后可否会好生对她?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的手撑在周承棠的发上,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且让母后想想吧。”
外头喜姑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看着里头这幅模样却是侯了有一会功夫才过去,等到人跟前她是又恭恭敬敬朝两人打了一礼,跟着才又说道:“娘娘,太子过来了,这会正在外殿候着您。”
“知道了…”
秦舜英握着周承棠的手拍了一拍,是又劝慰了人几句才起身往外头走去。
…
周承宇仍旧着一身太子服制立于殿中,待瞧见秦舜英过来,他是与人恭恭敬敬打了一个礼,跟着才问道:“母后,安平可还好?”
秦舜英听闻此话,面色却又低落了几分。
她是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才说了话:“如今她这幅模样,又怎么会好?”
周承宇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挥了挥手,等到喜姑领着一众人退下他才开口说道:“母后心中是如何打算的?”
“安平和那位柳世子已有了肌肤之亲,自然是不得不嫁给他…”秦舜英这话说完却又叹了口气,跟着是又一句:“可我只要想到安平是以这样的名声嫁过去,心中却哪里能舒服得起来?何况柳予安此人,也不知日后能不能好生待你妹妹。”
“柳予安为人不错也是个有本事的,他若娶安平,日后倒是也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周承宇的语调依旧温和,眼中的神色却是带着外人未曾瞧见过的野心,他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说道:“至于安平,母后不必担心,只要我们活着一日,安平就不会受欺负,柳家那个地方难不成还能亏待了安平不成?”
秦舜英听他此话倒也是想了一回,文远侯府不过是受了封荫的门第,半点实权都没有…这样的门第的确亏待不了安平,可是她身为母者难免要多思几分。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
周承宇却又开了口:“事已至此,难不成母后还有更好的法子?”
秦舜英闻言却是一顿,待过了许久,她才又叹道:“罢了罢了,可是柳家如今还未有动静,难不成得让咱们下旨不成?”
周承宇闻言却是笑了笑,他那张温润面上仍旧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极为谦顺:“母后放心,咱们只需静观其变就是。”
第45章
当日安平公主在信王府中落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柳予安抱上来的消息只一夜的功夫便在燕京城中散播了开来, 起先说道的也不过是那些来参加宴会的士族门第…却也不知怎得, 等到翌日清晨, 这燕京城的大街小巷却仿佛都知晓了这个消息似得。
那些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更是编了戏折子开了场子, 把这两人连带着霍令仪一道编进了这折子中去去, 只是碍着三个人的身份另化了别名。
可但凡是听过的,哪个不知道这折子里的故事说得正是那三人?
如今这满城流言蜚语却是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在说起信王府这位霍家长女的时候难免道一声“可惜”。
如何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