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山看着她面上未曾遮掩的悲戚,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又说了几句让人节哀,而后才与人拱手一礼往外退去。
等到常青山退下——
霍令仪才敛尽了面上的情绪,只是一双眉眼却依旧轻轻折着。她由杜若扶着重新回到了位置上,而后是低垂着眉眼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些东西。
她的指根轻轻滑过那些衣物书籍,心中却是沉思着先前常青山那句话。
常青山那话必定不是随口之言…
霍令仪轻合了双目,却是思索着当日在客栈的时候,常青山与黑衣人所说的那句“自打霍大将军去世后,那位便遣人私下来过边陲好多回,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
那位究竟是谁,他们又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霍令仪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几分,这些事情的背后究竟还掩藏着什么东西?
杜若看着她一直凝神不语,却是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唤了人一声。
霍令仪闻言倒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什么也未说只是敛下了心中的那些猜测,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看着包袱里的那些东西说了话:“把东西理好,送去母妃那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程老夫人看着李怀瑾摇了摇头:什么叫做儿大不中留?这就是!什么叫做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就是!(来自一个被儿子伤透心的老母亲的呐喊)
第53章
如今已是夜下时分,昆仑斋里却依旧烛火通明很是热闹。
今儿个是除夕佳节, 讲究得便是一个阖家团圆, 因此除了远在西山的林氏母女, 其余霍家一众人皆围坐在一道用着饭…林老夫人坐于主位, 其余霍家一众小辈便围坐在下头, 许氏便立在一侧帮忙布着菜席。
玉竹领着丫鬟穿过帘子一路往里头递着菜肴佳果,等到布好了宴席, 林老夫人便开口说了话…
她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绣百福如意的圆领长袍,底下是一条松青色的马面裙, 满头青丝高高绾成一个发髻,额上还戴着一块用暗花纱黛紫锦缎做成的抹额。
抹额是早先霍令仪所做,林老夫人很是欢喜,连着一个冬日也未曾更换过…如今在那两侧琉璃灯火的照映下,越发显得那抹额上头嵌着的珠翠宝石璀璨华贵。
林老夫人的手中握着酒盏,面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她抬了一双沾着笑意的眼睛,是先看了眼屋中的众人, 而后才又笑着说了话:“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未曾像今日这样坐在一道用饭了, 今儿个也不必讲究那起子规矩,你们想用什么便用什么,只图个开心热闹…”待这话说完, 她是又看了眼立在边上布菜的许氏,一面是落下了手中的酒盏,一面是又跟着一句:“你辛苦了一整日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坐下一道用饭吧。”
许氏闻言便笑着应了一声。
她接过知夏递来的帕子拭了回手, 跟着才在人的边上坐下。
等到许氏坐下,霍令君却是笑着起身说了话。他穿着一身朱红锦袍,手里头握着一盏小儿用得果子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是对着林老夫人先说了话:“孙儿愿祖母长命百岁,福寿安康。”他如今年岁虽小,说起话来却已头头是道。
霍令君这话一落——
林老夫人先是一怔,而后面上的笑却是又多了几分,她笑抬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君,眉目温和,口中亦跟着温声一句:“咱们令君当真是长大了,如今也知晓说这些话讨祖母开心了。”
许氏闻言也笑着搁下了筷子,她是替林老夫人又倒了一盏酒,而后便拧头朝霍令君看去…眼瞧着令君这幅模样,她心下高兴,面上的笑意自然也跟着深了几分。
自打令君跟了江先生后,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了。即便他这张面容还带着这个年纪少年郎的稚嫩,可若是细细分辨的话,却还是能从那眉宇之间窥见出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风华气度。
许氏想着早先令君要拜江先生为师的时候,她心中还有几分不舍。为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令君可以早先长大、早先成才,可只要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些,心下便难免生出几分叹息…令君刚跟着江先生走的时候,她不知有多少个夜未曾睡好,生怕他想家、恋家,又怕他一个人在外事事不便。
好在她所设想的那些事都未曾发生。
如今令君样样皆好,倒是比以往还要开朗几分…许氏想到这,一双眉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意。
“祖母这话说得不对…”
霍令君这话说完忙又跟着一句:“我可不是为了讨祖母开心,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是真得希望祖母和母妃能够福寿安康、事事如意。”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心轻轻拢起,端得是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模样。
偏偏他如今年岁还小,那张如团子般的面容板着这样一幅正经,却是又惹得屋中众人开怀一笑。
林老夫人更是笑得眼中泛起了泪,她连着说了几声“好”,而后是又看着霍令君笑说了一句:“是祖母说错话了,祖母自罚一杯。”
待这话说完——
林老夫人便笑着取过桌上的酒盏喝了起来,等一盏喝完,她才又唤来玉竹,却是让人把早先就备好的红包取了过来。她接过玉竹递来的红包,而后是笑着与几人说道:“这是祖母给你们备下的压岁钱,不拘年岁,你们每个人都有。”等说完这话,她便亲自给了霍令仪三姐弟。
霍令仪眼瞧着林老夫人递过来的红包却有几分无奈。
她落了手中的筷子,而后是握过杜若递来的帕子擦拭了回手,而后才抬了一双眉眼朝林老夫人看去,口中是跟着无奈一句:“祖母,我已不是小孩子了。”这压岁钱给令君这样年纪,图个欢喜热闹也就罢了,她这个年岁早就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了。
林老夫人听得这句,却是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口中亦跟着一句:“什么小孩不小孩的,你在祖母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她这话说完——
许氏便也笑跟着一句:“你收下吧,这是你祖母的一片心意,为得就是希望你们三人明年依旧可以平平安安、喜乐建康。”等到这话说完,许氏也从知夏的手中接过早先备好的红包,分给了三人。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多说什么,笑着收下了。
林老夫人眼瞧着他们收下,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几分。她重新握过酒盏用了一口梅子酿,跟着是朝那个穿着玄色长袍的少年郎看去…对霍令章,如今她的心中却是有几分复杂的。
霍家子嗣本就不多,她往日对这些小辈自然都是欢喜的。
可林氏早先做出那样的事,她虽然顾念旧情和脸面不曾发落,可心中对他们的情分难免还是少了几分…何况如今又出了霍令德的那桩事,她心下更是厌恶不已。更重要的却是她心中一直记着当日李嬷嬷无意间说起的那句话:“二公子如今这幅模样倒是让老奴想起一个人,当年的二爷也是这样的…”
当年的霍安南虽为庶子,可那风头俨然却比安北还要高出几分。
林老夫人想到这握着酒盏的手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面上原先挂着的笑意也跟着敛了几分。
这些记忆中的旧事虽然早已被岁月尘封,可每每想起却还是让她心生怨恨、难以忘怀,那始终都是藏在她心底的一根刺…当年她嫁给霍云松的时候也不过二八年岁,一袭嫁衣入霍家的时候也是满怀高兴与希冀的。
那个时候林、霍两家门第虽然相当,可要当真说起来,林家较起霍家却是还要高上几分。都说嫁女高嫁,那会霍云松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可她心中喜欢霍云松,自然觉得他样样都好…就如婚前她所设想的那般,刚嫁进霍家的时候,霍云松待她的确算得上是不错。
他不喜应酬,家中除了一双自幼跟着他的通房也没有别人了…
上头的公婆也都是极为和善的人,平日很少有给她立规矩的时候,何况她那会进门才半年便有了安北,日子过得当真是顺意而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