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先前晏晏来迎她的时候, 身后跟着的那一众婆子、丫鬟,还有午间用膳时, 程老夫人并着李家其余两位夫人对晏晏的疼爱…虽然明知道李家几位主子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可只有清清楚楚瞧见了,她这颗心才能放下。
许氏想到这,眉眼之间却是又化开了几分笑意, 口中也是跟着一句:“如今风雪还未曾消下, 你祖母膝盖疼也不好过来, 等年里你和景行上门的时候再同你祖母好生说说话…至于令君, 他前几日跟着江先生出门了, 至今还未回来,若不然他知晓你有了身孕,肯定得同我一道来的。”
却是在和霍令仪解释为何今日只有她一人上门的缘故。
霍令仪一直安安静静得侧耳倾听着许氏说话, 等她说完才柔声接过了话:“我原是想着迟几日再与您说道,这正是要过年的样子,您在府里头还有不少事要操持呢…来来回回的,没得要耽误不少事,却是母亲说这样的大喜事必然是要同您和祖母早先说的,也让你们高兴。”
许氏闻言是笑嗔人一句:“自是该早先与我们说…”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说道:“那年里的事早就拾掇好了,至于那些琐碎小事,底下的管事也会整顿…何况那些事哪有你重要?对了——”许氏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道:“你这是头胎,杜若几个丫头又都是没历过事的,老夫人可曾给你安排伺候的人了?”
倘若不曾安排,她便要从霍家拨几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晏晏这可是头胎,可半点错也不能出。
霍令仪听得这话便也不再同人争这些,只是柔声回道:“您不必担心,母亲替我安排得很好,刚诊出有身孕的时候,她便从自己身边拨了几个婆子过来,连带着小厨房中也安了人…”
许氏闻言便也松了口气,倒是她关心则乱了…
程老夫人又不是晏晏只有一个媳妇,得了这样的消息自是件件桩桩都会安排好…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这个话头上说,只是想着心中的另一话,她却免不得有些踌躇起来。
霍令仪一时倒是未曾注意许氏的异样,她近来胃口不佳,桌上时常备着一盘蜜饯,这会她便捏了一颗蜜饯吃了起来,等到喉间化开那股子酸意,她先前轻轻拢起的眉眼便也跟着松缓了几分。她拧头朝许氏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这一份踌躇,霍令仪心中诧异,口中是问道:“母妃?”
等许氏回过神,应了一声,霍令仪才又笑着问道:“您在想什么?”
许氏闻言却还是不曾说话,她仍旧握着霍令仪的手,待把那番话在心中滚上一遍才开了口:“你前几个月最是要紧不过,你和景行可曾说起过…”她这话未曾说全,霍令仪倒听了个明白。
这毕竟是房中事,霍令仪还是免不得红了回脸颊,她是又捏了一颗蜜饯吃完才轻声回道:“这事我同三爷也说起过,他说我夜里睡得不好,若是身边没个人还不知会是什么模样…”等这话一落,她也不曾抬头,只依旧红了脸颊轻轻跟着一句:“他也说过晚上不会闹我。三爷是什么性子,您也是知晓的,您,就放心吧。”
许氏听得这话,倒是也未再多说什么。
既然他们夫妻已做了决定,她自然也不会多言…何况说到底,她也不舍得晏晏日后吃亏。李三爷这样的人,往日禁心寡欲也就算了,可如今成了亲,这底下的人自是有不少看着…如今晏晏身子又重,若是底下的人不安分生出那些乱事来,到头来苦得岂不还是晏晏?
这事既然已搁浅,余后母女两人倒也不再说道此事,只是另又说了些霍家的事,等到临来许氏要归家的时候,倒是与霍令仪说起了一桩事:“令德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等过了这个年,开春的时候便要出阁了…”
霍令仪闻言倒是一愣,这时间过得还当真快,才多久日子,竟到了霍令德出阁的日子了,不过她这心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霍令德那个性子,只怕就算进了东宫也不会安分,可东宫的那些女人哪个又是没手段的?
且不说姜仪,就连那个刚刚诞下女儿的梁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霍令德若是不改掉她那个性子,日后要吃的亏只怕还多着。
…
等过了年,开了春,李怀瑾便又回到内阁去了。
霍令仪平素或是陪着程老夫人抄经,或是同李安清等人说话,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今儿个恰是一个好天气,她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只虎头鞋正低头绣着。如今她的绣艺较起往先好了不少,这会手中握着的这只虎头鞋也栩栩如生得呈现出一副憨态。
窗外的春风拂过屋中挂着的轻铃,传出清脆的声响。
没一会功夫那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走进来的是杜若,她是朝霍令仪先打了一礼,跟着是轻声禀报一句:“夫人,方姑娘来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忙说道:“快请她进来…”
等她这话一落,那帘子便又被人打了起来,却是方容德进来了。她的面上依旧挂着旧日里温和的笑容,手中提着一只篮子,里头放着的却是些小儿用得东西…霍令仪眼瞧着那些东西,便放下了手中的虎头鞋,口中是无奈一句:“你前些日子才送来不少,怎得又送来这么多?”
她说完这话便又朝人伸出手,却是让人来身边坐。
方容德闻言是先笑着朝她打了个礼,而后是顺着她的意思坐了过去,口中是柔声说道:“我在屋子里闲着也是闲着,左右这些小儿的东西也不费神,便想着回去前多绣些…”她一面说完这话,一面是又朝人摆在榻上的那只虎头鞋看去,是又跟着真心一句:“您如今绣得是越发好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却不免脸红,她如今绣艺较起往先的确不错,可比起方容德却还是差了不少…
因此听得这话,她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待杜若等人上了茶盏——
霍令仪才又朝身侧人看去,方容德在李家待了也有大半个月了,她们平日有来有往自是也相熟了不少…若让霍令仪说,这位方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性子柔和又识大体,懂礼数又知进退,若当真许配给李安和的确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方容德在府中待了这段日子,不拘是底下的奴仆还是上头的几位主子,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她的…只是李安和却还不曾归家。
如今又到了开春季,只怕没个几日这位方姑娘就该同方老夫人归家了,霍令仪想到这刚想同人说道几句,帘外候着的杜若却恭声禀了一句,道是:“夫人,老夫人那处遣人来传话,道是大少爷归家了。”
霍令仪听得这话也是一怔,李安和回来了?这还当真有几分“说曹操,曹操到”的意思。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方容德看去,眼瞧着她素来端庄的面上此时却泛有几分怔忡,霍令仪的眉眼便又漾开了几分笑意,她笑着握过方容德的手,见她神色恢复如初唯有面上还沾有几许绯红,便又柔声说道:“好了,我们过去吧。”
方容德眼瞧着她眼中的笑意,面上的红晕却是又添了几分,好在她素来自持惯了,没一会功夫便也恢复过来…
她轻轻应了一声“是”,而后是扶着霍令仪往外走去。
…
等她们走到如松斋的时候,里头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侍立在外头的丫鬟刚刚打了帘子,里头便有一道清隽的男声传了出来,正是李安和…他正在说道路上的奇闻观景,一字一句虽说得寻常却格外引人入胜。
霍令仪原是想往前走去,眼瞧着身侧的方容德停了步子往前看去,索性便也同人一道停了步子。
等声停,里头便又响起了程老夫人的声音,霍令仪这才拍了拍方容德的手背与她一道往前走去。
程老夫人坐在主位自是最先看到她们的身影,眼瞧着她们缓步进来便笑着说道:“你们来了。”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她刚要朝程老夫人请安,便又听得她嗔怪一句:“你这丫头,我同你说了多少遍,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等这话一落,程老夫人是又朝身后的平儿说道:“去替三夫人再拿两个软垫。”
平儿笑着应了“是”,待取过软垫置在那椅子上,便又过来扶霍令仪…
霍令仪见此便也不再同人争这些虚礼,自是又与人道了一声谢,而后是去那椅子上坐了。
李安和在听到“双身子”的时候,还是有一瞬得怔楞,他出门在外几个月,家中信倒是收了不少,却不曾知晓她竟然怀孕了…不过也就这须臾功夫,他便回过了神。
在外几月,他倒也算是看了几桩事,或许如今他还是无法当真忘却,可终归也能以平常心去看待。李安和想到这是转身朝霍令仪那处恭恭敬敬打了一礼,他的声调温和,语气如常,却是唤她一声:“三婶。”
霍令仪眼瞧着他面上一如旧日的清隽面容,便也未说什么,只是同人点了点头,算是受了他这道礼。
程老夫人手中握着一盏茶,她慈眉善目笑看着他们,等李安和重新站直了身子,她才又与人介绍起方容德:“这是方姑娘,我记得早年在淮安的时候,你们也是见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