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国公爷和姜闻道大部迈进来,身上的铠甲还没有卸去,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冷光。几个小的没等那银光走过来就小跑着迎上去,被国公爷两手揽住。几个小小的孩子软乎乎笑嘻嘻的,国公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国公爷大抵在驿站换过衣裳,身上闻不到血腥气了,倒是一股子尘土味儿。大哥哥不过一年的时间,就跟打磨过似的,棱角分明,自有一股坚毅。两人去洗过澡了又回到前院,眼前是一张张笑脸,老的小的,相似的脸上都是喜笑颜开,二人觉得心中轻松惬意,果然家里才是归属。

国公爷和小辈说笑着,笑声如雷鸣。说起来祖父的长相也极耐看,就算被西北的风沙磨得粗粝了些,仍不难看得出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只是委实太耿直了些。祖父回府之前就去觐见过皇上了,现在回来了就什么都不想管。只赋闲在家中,朝也不去上,意思意思都懒得。

祖父说本来他就是为打仗而生的,上朝的时候也只是站着听那些文人唧唧歪歪,没意思。

闻昭心中止不住地担忧,前世皇上想了那样的法子发落了姜家,除了忌惮祖父功高震主之外,恐怕也是有些不爽祖父的态度吧。

但是祖父跟他提起不上朝这件事的时候,皇上倒是大笑着应了。

闻昭很是了解当今圣上,这个人内心真实的喜怒往往表现不到面上。他这时笑得欢畅,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捅你一刀。

祖父一回来,府里好像热闹了好多。

今儿个,祖父把院里六岁以上的孙儿辈全部叫到他的练武场上。这里平日里都不让旁人进来的,闻昭加上前世倒是进来了不少次,现在看着练武场边上一排排泛着冷光的兵器还是觉得威风凛凛,更别提旁的几个没来过的内心有多震撼了。

听洲是来的人中最小的一个,看到兵器也不怕,直想上去摸一把,又怕祖父会生气,只眼巴巴地站着。

祖父大笑,“看来洲洲儿很喜欢这些?”显然很是满意孙子也喜爱他的宝贝。

原来祖父这是要锻炼锻炼孙儿孙女,就是不指望他们上阵御敌,也可以强身健体。

闻昭记得上辈子也有这一遭。祖父完全是心血来潮。祖父先是叫他们扎马步,坚持得久的有奖励。就算没有奖励,几个孙辈看着想念已久的祖父都不会忤逆他。

纵然闻昭上辈子为了给自己多挣几条命,跟着恩人学了一套步法和一点皮毛功夫,这辈子的身体只有十岁,还锻炼得少,就算闻昭有心再坚持久一些,也力不从心,仅仅比旁的十岁孩子长了那么一炷香的时间。

这边的晚辈蹲得满头大汗,而祖父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在他们中走来走去纠正姿势,后面就自顾自地摸起了他的武器,眼中柔和又满是怀念。

闻昭为了转移注意力让自己感觉上没那么累,视线一会儿落到前边的三哥身上,一会又去瞅祖父。瞧了祖父一眼视线就挪不开了,祖父看着兵器的时候,眼里的神色真是温柔,两辈子的祖父都把最凶悍的一面给了敌人,把最柔和的样子留给了家人和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以及手中的武器。

看着祖父这般模样,闻昭止不住地想起了前世,祖父被皇上逼反的时候,定是绝望又暴戾。

那一年的雪下得那么大,直下到祖父心里去。

☆、第9章 九月九

孙儿孙女被祖父折腾了十多天,每天都是手酸腿软的,闻昙见了很是幸灾乐祸,她是刚好被年龄限制卡住的那一个,看着哥哥姐姐们生无可恋的脸咯咯直笑。

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倒不是说祖父把她也带上,而是因为这年龄问题,她苦是不用受了,可出去玩也不带上她了。

原来是登高节马上到了,皇上命了些人家陪他一起爬山,朝中重臣和勋贵人家皆在名单上。这次登高办得是声势浩大,许多人家都出动了大半。荣国公府里,从国公爷到小姑娘都准备去,就留了些妇人和幼童在家。这次连听洲都没有被准许去,因为六岁的男孩需要照看,且他又皮得很,实在是怕到时出了什么事。

在这之前,闻昭找了借口又去了一趟庄子,到了涿郡渡口的当铺,恩人却不在里边。

她也知道恩人在当铺的时候并不多,但是她也只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了。

随着登高节越来越近,闻昭止不住地想起皇上。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怎么为国公府避祸,想让祖父识破伎俩,不要真成了皇上说的“意图谋反”并不算难,但是那位既然有心让国公府覆灭,就会有无数个后招。闻昭每每这么一想,就后背发冷,她实在是不想重走旧路。

那条路太孤独太苍凉了。

恩人也对那人恨之入骨,无奈皇帝谨慎,他就算本事出众能进了宫,却近不了紫宸殿。闻昭一个人孤军奋战太难,若是这辈子也与恩人联系上,那么她也会多些底气。

且恩人既有本事将她送进宫里去,也能将旁人送进去。今生她不愿再做进去的那个了。

九月九这天,登高的队伍如长龙,国公府的位置算是靠前的,闻昭甚至看得到皇帝明黄的袍摆,心里复杂得很。那个最位高权重,也最阴毒丑恶的人,上辈子她在他的心口扎下一刀,却没能看到他断气的样子。可惜。

这座紫霄山几乎是专为了皇家登高所设,没有陡峭泥泞的山路,走的都是一条条白石铺就的山阶。皇上笑呵呵地发话说各位卿家不必拘束,轻松些就好。于是队伍前边还是安宁却不沉寂的气氛,队伍中段及后边的孩子们就嘻嘻哈哈起来,只当是平日里出游,皇帝隔那么远又不会真来斥责他们。

闻昭听到一声呼唤,回过头就看到庄芸正笑着挥手,然后庄芸就拎起裙摆小跑着到了闻昭旁边。

“芸表姐你这泼猴一般的模样叫旁人看了怎么说你?今儿可是不少公子哥儿都来了呢。”闻昭几乎把庄芸当成妹妹来说了。

往常的庄芸都是笑着一摆手说才不在意,可今日竟然一听这话竟然有些沉默的样子,闻昭大奇,问她,庄芸吞吞吐吐地说她爹在给她物色夫婿。

闻昭有些疑惑,“可是你才十三啊,还早着呢。”且一般爹爹都是舍不得女儿出嫁,看女婿的眼神跟看情敌似的。上辈子爹爹待庄起极好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脸罢了,希望这样女婿就能待他女儿好些。

这庄芸的爹爹竟像是赶着把她嫁出去似的。本来以她家的门第,就算完全不管这些事,到时候来提亲的人也不会少的。

庄芸一叹,“连名册都弄出来了,其中有一个虽说门第高,但是嫁过去是继室,还是祖父指着爹爹的鼻子骂才算了的。”

闻昭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遇到这种后爹一样的亲爹。且这个人还是她舅舅,她还不好说什么。

庄芸顿了下,扯了扯闻昭的衣袖,附耳过去,更小声地说,“我怀疑爹爹是想……借我的亲事给哥哥铺路。”毕竟庄起刚入翰林,未来的仕途发展除了靠本事,又极大的一部分是要靠人脉和关系的。他的恩师白大儒在仕途上可以给予她的帮助是间接的,姑父姜二爷虽是国子祭酒,但与庄家来往并不密切。

所以舅舅才急着给庄起找一个位高权重的妹夫吗?

闻昭惊讶地看她,儿子是他亲生的,女儿难道就是捡的吗?说起来庄芸比同龄人多了些天真娇憨,少了些弯弯绕绕,但毕竟是官家子弟,对这种事总是察觉得到的。

她的这个舅舅也真是狠心,闻昭想到难怪庄芸上辈子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门下侍郎呢。庄起的官途倒是顺遂了几年,只是那个位高权重的门下侍郎是个短命的,没过几年就去了,庄芸也早早地守了寡。

闻昭想到这里有些无力,纵使她知道后面的事,恐怕也改变不了舅舅的心思。

舅舅连女儿的幸福都可以牺牲,那上辈子庄起向国公府求娶也是舅舅的意思吗?想要一个强势的岳家作为依仗,所以儿媳是不是毁容了都没有关系是吗?

闻昭握紧庄芸的手以示安慰,庄芸摇摇头,说,“我这段时间都哭够了,算了吧,反正我也反对不了爹爹。”

二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昭昭!”,闻昭一看,她的三哥正从前边几步走过来,“怎么落后边去了?”听得出他有些担心,闻昭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好笑,这么一长串队伍还能走丢了不成,也只有三哥会操这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