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廿八下午,岁行云在书房窗畔小桌上写着仪梁周边地势分析,而叶冉与飞星则在李恪昭面前,为“是否在西院中挑人演练某个新阵法”而相持不下。
“……那次你偷带金枝她们去听香居试此阵,之所以胜,是因其中还夹杂几个十二卫的人!若西院众人的情形能与十二卫比得,那还用得着我辛辛苦苦练他们这几年么?这阵不适合列入西院演练,徒耗工夫。”
“是,他们无论体力还是脑力都赶不上十二卫,但那时不是没有‘随身弩’么?待有了随身弩,力量倍增,这阵法在便于隐蔽的山间地形中大有可为!”飞星难得梗了脖子,很坚持。
叶冉看了看他,再看看一旁沉静如水的李恪昭,气笑了:“公子要吩咐便吩咐,借飞星之口来说与我听,不嫌麻烦?这小子自个儿说不出这种话。”
被揭了老底的飞星讪讪红着脸蔫儿了。
“他总说不过你,想赢一次,”李恪昭倒是气定神闲,“这回雁破军阵若布全,为九人开合阵。散时三人一队,随身弩佯攻掩护、短刀迂回穿插、长刀主攻破阵,三队齐发但各司其职,以旗语或鸟鸣稍号令,三队职能随时灵活变换,对手摸不清路数,冲追击阵时威力不可小觑。”
叶冉边听边思索,不自知地微微颔首。
李恪昭又道:“此阵更适合身形较小、行动敏捷者,训练时九人皆需上手三种武器。你觉有谁合适?”
叶冉愁得眉心揪起了小包,“可西院只有八名小子,其中还有六个是五大三粗的身形……”
“谁说这阵只有用小子才成?”李恪昭奇怪地睨他。
叶冉一愣:“若九人皆需在行进中背负三种武器,那女子……””
“西院女子二十多名,若连几个能负重三种武器疾行的都挑不出,你这几年在忙什么?很简单,按身形、敏捷以及能负重三种武器急行为准绳去挑人,男女混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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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初那回至今,岁行云沉下心来,对李恪昭也有了新的理解。
她渐渐明白,为何“缙王李恪昭”在后世史书上详细事迹并不多,却备受历朝史官溢美颂扬,也备受民间野史、传说的青睐。
例如上回,他在自身朝不保夕时,也并未漠视追随者们的生死。
又例如,西院的人都说 ,数年来公子无事从不进西院,更不曾将那些奴籍者当做轻狎、泄欲的玩物。
又例如此刻这回雁破军阵,在他心里,凡为他做事者都是下属,该如何要求、如何任用,当量才论事,无论是否奴籍,不需刻意区分男女。
许多话他不挂在嘴上,平素对手下大多数人看似漠然疏离,却尽力做到了一种沉默的真诚。
在当世观念氛围里,他走在了大多数人之前,这样的主上确实值得生死追随,也担得起后世那般颂扬追捧。
等到他们谈定了回雁破军阵之事,岁行云正色起身,走到大书桌前。
她规规矩矩执礼,眉目半垂:“公子。”
“讲。”李恪昭也不看她,低头翻动面前书简。
“西院训练渐强,我打算自下月起延长每日训练时间。如今认得的字也多了,我往后可以每日夜读一个时辰,遇繁难再来请教公子。公子可允准?”
“嗯。”
“多谢公子!”岁行云扬唇又道,“还有,小大夫明秀,她也有志进西院。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李恪昭看了叶冉一眼:“你怎么说?”
叶冉反手摸摸勃颈,有些为难地啧舌:“她不好好做小大夫,来受这份罪?怎么想的。”
“她想要个姓氏,想搏个自主之身。她说,便是将来为护公子而死,至少能摘了奴籍得个厚葬,此生就值得了。”
岁行云又补充了自己的看法:“我琢磨着,明秀是医者,混战中有她及时料理轻伤者,于整体战力只增不损。”
岁行云说的明白通透,就事论事,无半点弯弯绕,叶冉也很快回过味来:“那我看行。”
既叶冉无异议,李恪昭自无多余的话,颔首允了。
岁行云犹豫稍顿:“另有桩私事……”
她近来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般欲言又止倒叫人好奇起来。
叶冉与飞星皆紧紧盯着她,李恪昭也抬头望来:“何事?”
“我上月曾应过苴夫人,说好本月底还会去听香居与她相见。那时不曾料到如今会这般忙碌……”
她知自己这要求提得不太合时宜,但答应朋友的事却不做,于她来说实在百爪挠心。
李恪昭隐隐似有失望,嗓音冷淡三分:“去吧。”
“多谢公子!”
她露出得体浅笑,回头收拾好窗畔小书桌,向在场三人分别执了辞礼,便脚步轻快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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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星扭头看看门口,疑惑挠脸:“她近来好生古怪。不与咱们一道吃饭,也不找谁闲谈,与人说话都隔着两步远,客气得叫我毛骨悚然。谁得罪她了是怎么的?”
“那倒没有。她与金枝、小大夫她们那些姑娘还是很亲近,只是稍稍避着小子们而已。”
这事叶冉问过她,便帮着解释:“月初时她与你胡说八道,惹公子生气了。她向公子保证,在公子放休书之前都会留心分寸,不会再让公子面上挂不住。知错能改,有诺必践,倒是个有担当的好家伙。”
“你俩没事就出去。”李恪昭冷声下了逐客令,将面前竹简掀得哗啦啦。
待叶冉与飞星离去,李恪昭握拳在桌上连捶三下,冷眼瞪着空无一人的窗边小桌案。
他不过就说了几句,是否当真计较,她看不出?!谁让她这么矫枉过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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