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那批随身弩已提前送来,但仪梁四门查得紧,明日需你同我一道出城接‘货’,以便掩人耳目。”

“不知公子如何部署?需我做些什么?”岁行云佯装镇定地将双手背在身后,腰身庄重挺直,眼神却忍不住四下游离。

李恪昭嗤之以鼻,语带轻嘲:“都一个月了,说话还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你上辈子是怂死的吧?”

这般态度总算使岁行云稍稍自在。

其实这段日子她想了许多,也从脑中那团复杂乱麻中捋出些许头绪,早想与他好生说开。

只是李恪昭一直未再提过这茬,让她寻不到开口的契机。

她至今依旧拿不准李恪昭那个拥抱算什么,但她心中有诸多纷乱不安,总觉将话挑明才对双方都好。

此刻书房内并无旁人,岁行云以齿沿轻轻刮过唇角,略作沉吟后,还是豁出去了。

“公子,当初我歃血盟誓认您做主君,是诚心要追随,绝非以退为进引您注目的手段。”

李恪昭淡淡颔首:“我知道。”

岁行云看着他那曜黑泠泠夜下泉的眼眸,痛快撇开心底淡而隐秘的异样,偷偷松了一口气。

最初的李恪昭对她来说,是史书上英名赫赫的君王,是一个被后世无数人仰慕的名字。

后来,他渐渐有血有肉。

偃武修文、谨慎自律、进退果敢,有智计有城府,令人敬服。

却又会笑会怒,会暗暗与同伴作怪胡闹,然后板着脸看别人抓耳挠腮,虽时常冷脸,却叫人很愿亲近。

毫不讳言地说,他是个足令许多姑娘怦然心动的出色少年郎。

但岁行云想,那些怦然心动里,不该多她这份,也无需她这份。

两世为人,她都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多数一员,无论做什么都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不管是当前落魄低谷的缙六公子李恪昭,还是将来名动天下的缙王李恪昭,怎么想都不像是她在情之一途上的真正同路人。

待李恪昭将来坐上天下至尊之位,在婚姻之事上只会比寻常人更无法任性。

届时无论他愿不愿意,他身旁都必有恰当的娇妻美眷们各在其位。

她们中或许有他所心之所爱,也有他利弊权衡之下的所需。

而她不合、不会,也不愿是其中之一。

她是岁行云,她有她的骄傲,有她执念两世的平淡向往。她只想寻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人,温暖柔软地相守终老。

“您是位千载难逢的主君,也是位极好的伙伴。我庆幸遇到的人是您。能与您风雨同舟、喜乐共融地走这一程,我很珍惜。”

她渴望这段难得的情分始终纯粹,永远不要变得复杂古怪,更不想多年后落寞而难堪地分道扬镳。

或许幼稚,或许执拗,但她真的希望多年后,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哪怕两人各自往心之所向背道而驰,还能坦荡豪迈并肩把酒,敬二人曾在这段岁月中与子同袍。

岁行云难得走了心,眼眶微热:“公子,我……”

“闭嘴!”李恪昭在她脑门响亮一拍,嫌弃笑嗤,“那只是对伙伴安然无恙的庆贺。虽是有些失了分寸,若你觉得吃亏,那我也让你抱一回?如此恩怨两清,一切还如以往。成交么?”

“公子,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都一个月前的事了,还是让它入土为安为好。”岁行云揉着脑门,却笑了。

“抱回来就不必了。大家自己人,不斤斤计较了。咱们接着说明日的部署吧。”

*****

初春时,李恪昭自卫令悦手中得了苴国随身弩的匠作图后,立刻命人千里加急送回缙国,秘呈他的舅父公仲廉。

公仲廉便马不停蹄替他赶制了一批成品,再避人耳目送到仪梁城东门外的一家布庄。

近来仪梁四门对进城的平民及商贾盘查极严,行李、货物全都会在城门哨卡处被打开细查。

但对城中有身份的各家车驾便查得松些,尤其若各家主人本尊在车内,通常只掀开车辆草草扫两眼就作数。

身为质子,李恪昭大摇大摆出城是需提前向四方令报备的。他给的出城理由是“入夏换季,陪同夫人选购布料,如此倒也合情合理。

这家布庄是李恪昭入蔡那年就设下的暗棋,平日只做寻常布庄营生。

数年来,为避免这步暗棋被人察觉,李恪昭甚少动用布庄人手做旁的事。

于是这帮人闲着也是闲着,竟真将这门营生做得像模像样。

明明连个商号门脸都无,就只一座外观瞧着并无多大气派的三进院,却在仪梁城各家姑娘、贵妇间混得小有名气。

布庄是座三进院,所售布料并非自家所产,全由布庄名下两队漕运船队自各诸侯国贩来,优选各地特有的奇巧品种,花样繁多且齐全,在仪梁及其周边算独一份。

李恪昭与岁行云巳时初刻抵达布庄,门口竟已停了两辆车驾,其中一驾车门上还挂着蔡国贞公主府的牌子,可见这布庄经营着实不错。

院门口立着两位引路伙计,其中一位瞥见李恪昭腰间的元宝形青玉坠,立刻笑迎上来。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里面请。”

今日天气晴好,院中一排排架子上晾晒着各色布料,有三五衣香鬓影穿行其中,款步徐行,柔声喁喁,显是在挑选布料的客人了。

引路伙计目不斜视,径直将李恪昭与岁行云领入最里进的内院主屋。

一关上门,那引路伙计立刻双膝落地:“请六公子安好,六公子万年。”

“不必虚礼,”李恪昭挥手示意他起身,“无咎未归?”

原来布庄的主事者是那位神秘的“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