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了,”飞星恹恹道,“质子无王命私自归国不是小事,三公子奉君上之命来将公子斥责一通,又传进宫去问话了。”
虽是因蔡国突然生变,李恪昭为保命不得不私自返回,但他该按规程先递交请罪书,而后在遂锦城外停驻,等候君父裁定是否可入城回府。
“大家都有伤,途中又未得好生将养,公子一心想着把大家安顿好……”飞星低落垂眸,“都怪我。若是叶冉,就会记得提醒公子这一茬。”
其实也不怪飞星。他原是奴籍出身,不似叶冉贵胄子弟,这种事他忙中出错也是情理之中。
“你不记得不奇怪。这么大的事,公子怎会忘了?”岁行云疑惑挠头,“先不管了。早前公子让送回来的书简中,似乎有王律规制一类的记载,咱们去翻翻,看这罪名究竟能有多大。”
她怎觉得李恪昭是故意的?
左右无旁事,飞星便领她进了府中书房,两人一通翻箱倒柜。
此时造纸之术尚不普及,书册典籍极其珍贵,一应礼法、规制的完整典籍只由相应官员掌管宣教,公子们府中通常只存有一些誊抄下的重要条款。
翻了许久,并未寻到“质子私自归国回府”是多大罪名,岁行云与飞星皆有些沮丧,垂头坐在地垫上猛叹息。
“如今朝中能有为公子说话的人么?他的舅父会护着他吧?”岁行云问。
“公仲大人?”飞星眼神苦涩地觑她,“因着公子母亲的一些事牵连,公仲大人怕是说了也不管用。否则当初也不会是公子被送去蔡国为质了。”
“什么事?”
“我所知不多,详细的你只能问公子,”飞星道,“我只知是公子母亲早年做了桩什么错事,暗中寻亲哥哥帮忙遮掩。到公子十岁那年,事情还是被君上知晓了……”
缙王元后产下太子李恪选后便因血崩撒手人寰,李恪昭的母亲是继后。
到李恪昭十岁那年,继后不知因何事触怒君王,被幽闭中宫,同时也牵连了父族。
她的兄长公仲廉一应朝职全被罢免,只堪堪保住“宜阳君”的封荫,长居宜阳城,一年才能来遂锦面见君王一回,难达天听。
“这些年,公子实在不易,”飞星闷声道,“叶冉若再颓丧下去,我怕公子独木难支。”
“不会。公子撑得住,况且还有我,”岁行云凝眸轻笑,“大不了,我替他打一座城回来。”
她定定望着手中那册书简上的工整字迹。
缙后宫从天子制,一后,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三百为限。
啧,狗屎般的世道,当个王要被这么多人睡?惨绝人寰。
在简牍上看到这规制,她并未感到意外。
以李恪昭的身份,及他将来会站上的地位,这事在当世合情合理。她早就想到的。
李恪昭这人极好不假,她情生意动也不假,但此事着实超出她能“海涵”的范畴。
为今之计,她似乎只剩“将人吃干抹净了就跑”这条路了?
*****
李恪昭回来时天色已暗。
听飞星禀完各院众人下午的情形后,他便回到主院。
院中回廊下,岁行云背靠廊柱坐在长椅长,右臂懒洋洋搭着长椅扶栏,侧头望着树影间的月亮出神。
见李恪昭进来,岁行云立即敛了心神,扬笑冲他飞了个眼儿,勾勾手指。
他走过去她下方站定,略仰头与她四目相接,眼底有月华流转:“你伤还未愈,入夜为何还不睡?”
“我在等你。”岁行云直起身跪在长椅上,双手搭着扶栏,垂眼俯视他。
一时间,风月无言,人亦是。
两人都只是看着对方眼底那个自己,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
岁行云突然坐直,略倾身自扶栏探出,在他唇上印了一记稍显鲁莽的亲吻。
“在巩都时你偷亲我一回,我这就算清账了啊。”她佯装镇定地下地站直,背着手就往寝房去。
早上回府时李恪昭便吩咐人打点妥当的,岁行云住主院寝房,他自己则在相邻不远的侧厢将就。
岁行云负手才走出没几步,就被他大步追上来,从背后环进了怀中。
“哪有你这么敷衍的?”他不知她心中所谋,沉沉轻笑一声,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岁行云心念一转,最终没有推开他。
她有些唾弃自己的“禽兽之心”,却又克制不下心中悸动。
或许也是不愿克制吧。两世为人就遇见这么一回,若然无疾而终,她实在也意难平。
至少,他此刻喜爱她,需要她,是真的;她虽贪人之好,但也愿报以热忱与柔情。
亲他一回,她还他一座城,如此想想,她也不算太禽兽……吧?
秋日静夜,亲密交叠的气息里全是桂子的馥郁甜香。
各自的心事就在一次次沉默却大胆的黏缠中散落风中,两人都初初尝到此生最甜那颗糖的羞涩蜜味。
良久过后,李恪昭拥着岁行云坐在长椅上,噙笑平复紊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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