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2)

微醺的星眸曜黑如玄玉,熠熠有光;轻扬的薄唇润泽似秋露,清冽无声。

“公子为何唤了我却又不出声?”她扯了笑,偷偷抿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开寸许。

都怪月色撩人,害她莫名心跳纷乱。有点慌。

李恪昭轻扬眉梢,不疾不徐地问道:“是和好了吧?”

“唔,这个么……”岁行云清了清嗓子,双手扶着桌案边沿想要站起来。

在她正要起身时,李恪昭倏地坐起,同时扣住她左腕不轻不重一扯,使她失却重心,半身跌入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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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缓后,岁行云无奈轻叹一声,并未挣扎,反倒寻了个更舒适的姿态,靠在他怀中。

二人就这么相拥依偎,同看着天上月。

“我知你与旁的女子大不相同,并不愿被囿于后宅,”李恪昭认真道,“我会尽我所能,如你所愿。”

“我信公子绝非空口白话,昨日也确是这么做的。”岁行云扬笑轻喃,眼前起了薄薄雾气。

他知她心,懂她意,也极尽所能去成全她的抱负。在当世来说,为人夫者能做到此等地步,已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情诚意挚。

可他往后是要成大事伟业的啊。岁行云无奈地勾了勾唇,笑嗤一声。

李恪昭在她耳畔缓缓道:“冷笑是什么意思?”

“我这并非冷笑,是苦笑。”

岁行云闭目,疲惫轻哂:“我这人平常还算大方,若与人投契,吃喝用度、金银财宝皆可分享。可夫婿却不能的。但我又知道,以公子的身份,有些事不可避免。”

以当世的风俗民情,纵然女子们心中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也不敢轻易宣之于口,更不敢向夫君提出这般荒唐狂悖的要求。

况且,即便是两千年后,贵胄阶层的家主们,无论男女,也被律法与民风允许可有三个伴侣,帝王则可有更多。

“近来我时常在想,夫妻二人叫‘结发携手’,若再多出一只或几只手,那成什么了?义结金兰?与子同袍?”她说完,自己先轻轻笑出了声。

身后这个拥着自己的人,将来可是“缙王李恪昭”啊。

一后二妃、六嫔、八良子、十二美人,另按王之所需,以三百为限。

这队伍太庞大,岁行云无法想象自己会以如何姿态站在其中。

即便李恪昭当真对她爱重至极,给了“众美眷之中以她为尊”的所谓荣宠,那也绝非她所贪所愿。

李恪昭抬手捏住她的耳珠:“你是要我承诺‘此生绝无二妻’?”

“那倒不必。”

岁行云垂首,轻咬唇角沉吟半晌后,毅然决然道:“我只是想公子能许我一个公平。”

再装傻充愣地拖下去实在没意思。

在当前,她的心确是系在李恪昭身上了,而他待她也着实没得说。

但人间事最难讲的就是“将来”。她有她的顾虑与远忧,若不问李恪昭讨要这个公平,她实在下不定决心予他回应。

“如何公平?”李恪昭问。

岁行云略回头,眉眼上挑睨着他:“公子可还记得当初的薛公子二夫人?还有我悦姐,哦,就是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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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公子的二夫人遇人不淑,先被夫君送出去受人糟践,最终还被他亲自下令打杀,抛尸乱葬岗无人问津。

苴夫人卫令悦遇人不淑,夫君死到临头还算计着拉她陪葬,以免留她成为儿子身边的隐患。若不是她自身机警,设计将素循反杀,她的下场未必比薛公子二夫人好到哪里去。

“你想说什么?”李恪昭蹙眉,“你以为我是那样……”

“公子自不会是那般人渣品行,”岁行云打断他,“只是,当世女儿苦,一生如漂萍,去留由人,生死忧乐全在他人转念间。这种困顿,公子或许看透,也同情,甚至在设法改变。但恕我直言,公子身为男儿郎,对女子一生可能面对的种种苦楚,实难真切同感。”

李恪昭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眼底,抿了抿唇,无法否认。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

夜风轻拂过树梢,桌案瓶中那枝折桂轻轻摇曳,在瓷瓶壁上敲出浅轻悦耳之音。

静声迷咒被打破,李恪昭咬牙,重新捏住她的耳垂:“那和你我之事关联很大么?”

“当然大。我就直说了吧!如今公子已在我心上,但我还是要问公子讨那休书。诶诶诶,别急着瞪人啊……也不许掐我!”岁行云反手捏住他脸颊,“松手!听我说完。”

李恪昭神色忿忿松开捏住她耳朵的手,口齿不清道:“我没掐。只是揪。”

岁行云嗔他个大白眼,也松开了捏在他脸颊上的手。

“我虽讨要休书,却不会拿着休书就跑。那休书,正是我想问公子要的‘公平’。”

当世律法、风俗无“和离”之说,一纸婚书将女子钳到动弹不得,生死去留、前程荣辱全被夫君捏在手中,这是她们的“万苦之源”。

岁行云不妄求李恪昭做出缥缈承诺,她只求实实在在握住自己的生死荣辱。

若无这点公平,她只得强行将心中滋生的情苗连根拔了,哪怕会因此疼上许多年,也要退回“李恪昭下属”的位置,此生再不越雷池半步。

“这世道,为妻者若有什么让夫君不满之处,夫君可随时休弃;可为夫者若有让妻子不满之处,莫说休弃,为妻者想走得远远眼不见为净都难。”

岁行云很坦诚地将话说开。

“公子可试想想,那薛公子二夫人,在看清夫君人渣面貌后,若有可自行离去之权,至少不会死得那样凄惨。而悦姐亦然。在被素循彻底寒心后,若她有权自行离去,也不必精心算计、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