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没有同母哥哥姐姐,也没有同母弟妹,只有一位异母弟弟。何氏这位异母弟弟名何方洲,现在金城任知县。大约因为异母的缘故,何方洲和何氏姐弟之间不算亲近,每年有书信、礼物往来而已。前世云三爷、何氏相继过世,云仰又被送到外地读书,小云倾孤身一人住在锦绣里云府,境况凄凉。云倾十岁那年何方洲进京述职,曾到锦绣里看望云倾。云倾记得他长相斯文,略有些清瘦,眼神有些忧伤,神态却是温和的,他问云倾愿不愿意跟随他到金城郡生活,云倾当时年龄小,和他又是初见,又连金城在哪里都不知道,怯生生的摇头拒绝了。当时云倾由杜氏抚养,杜氏笑称云家的女孩儿自有云家人养育,一定不会亏待了这无父无母的小姑娘。何方洲也便没有坚持,离开了云家。
云倾只见过何方洲这一回。后来云倾从云家逃出来之后曾想投奔何方洲。彼时何方洲已升任金城郡知州,但被一个姓冯的通判向朝中告了黑状,削职为民,和他的妻儿一起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舅舅。”云倾轻轻的道。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她至今还记得何方洲看到她时的神态。或许她的记忆有误,但是,她觉得何方洲是疼爱她的,至少是怜惜她的。如果当时她愿意跟着何方洲走,也许她的前世就不会那么苦,不会那么跌宕起伏,大起大落了吧。
阿晟转过头看她,眼中有小火苗在闪动,忽明忽灭,“你喜欢你舅舅么?”云倾笑了笑,“应该是喜欢的吧。你呢,你喜不喜欢你舅舅?”阿晟摇头道:“我母亲是孤女,我没有舅舅。”云倾很同情他,又觉得有些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些的。”阿晟道:“你想知道什么便问什么好了,我都告诉你。”云倾不由的一笑,甜甜的道:“你脾气可真好,对我也好,那我以后就跟你有什么说什么了啊。”阿晟含笑点头。
云倾双手托腮,轻轻的道:“亲人都在身边最美满的事了,现在我爹爹在,我娘在,我哥哥和韩伯伯在,可惜韩伯伯不能久留,等你伤好了,他也就该走了。我很舍不得韩伯伯,不过他走了也好,靖平侯府那位卢夫人太过厉害,韩伯伯留下来迟早会被她坑了。唉,如果韩伯伯能不走,如果舅舅能回到京城,大家平平安安团团圆圆的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她很希望这样,但内心之中也明白是不可能的,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
“或许你会美梦成真,也说不定。”阿晟柔声道。
“真的么?”云倾满怀希望的转头看他。
“真的。”阿晟声音更温柔了,“你晚上做梦不做?你尽管做这样的美梦好了,也许很快会变成事实。”
云倾怦然心动,“但愿如此。”
天气阴暗,她的脸颊却在炉火映照下颜色娇艳,可爱极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一并说给我听听好了。”阿晟声音轻柔。
云倾道:“我想也是这样的下雨天,也是这样的游廊,廊下也有这么一个小火炉,不过炉子上坐着的当然不是药吊子了,是小茶壶。水开了,茶沏好了,清香扑鼻,但是我不喝茶,我拿着鱼杆坐在这里,很悠闲的钓鱼。”
说着话,她自己先乐了。这哪是可能的事啊?这样的游廊就在屋子外面,屋子外面不会直接就是水塘的,想坐这里钓鱼,那真是在做梦了。
阿晟却道:“嗯,我知道了。”
你想这样,半分也不难,将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云倾嘻嘻一笑。
这样的下雨天,云尚书却来看望云三爷了。
何氏带着云仰回避了,屋里只有云尚书和云三爷两个人。
阿晟和云倾却依旧在廊下熬药,没动弹,雨下得越发大了,天色更黑,云尚书依稀看见外面是两个戴斗笠的孩子,也没放在心上。
雨挺大的,屋里的云尚书和云三爷在说什么,云倾听不清楚。
“哎,你说云尚书会跟我爹爹说什么呀?”云倾问道。
阿晟道:“云尚书看到于侍中为你爹爹说话,孟司谏为你爹爹说话,就连于太后也也为你爹爹开了口,他会觉得奇怪,应该是来探你爹爹口风的。”
云倾一乐,“我爹爹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做的事,阿晟做的事,全是瞒着云三爷的,云三爷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阿晟也笑,“对,你爹爹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云尚书什么也问不出来。他一定会很苦闷的。”
云倾更高兴了,笑的像朵小花。
云三爷大概是拿云尚书当父亲看待的,颇有几分痴心,如果云尚书想从他这里问出什么事来,一点也不难。但是,如果云三爷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云尚书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阿晟没有估计错,云尚书果然是来探云三爷口风的,果然白费了一番心思,什么也没问出来,走的时候颇有些气闷,愁眉紧锁,儒雅面容上有烦恼之色。
看着云尚书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之中,阿晟和云倾都觉心中畅快。
这老狐狸计划落空,白来一趟啊。这老狐狸现在肯定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啊。
云倾笑吟吟看着阿晟,“我想让我爹爹看清楚云尚书的真面目,然后我们一家搬到石桥大街去,这个梦我若做了,会不会成真啊?”
“会。”阿晟语气笃定。
倾儿,你尽管做美梦好了,有我在,你所希望的每一件事最终都会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单薄了些,下次更肥章。
下一次更新到明天早上八点了。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33章 大话
孟司谏等谏院官员以及兰台、翰林院等多人联名上书,请求皇帝褒奖侍读云潜英勇救弟、仁爱孝悌之义行。这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说明在皇帝陛下的英明统治之下教化大行,褒奖的虽是云三爷,却也是往皇帝脸上贴金,皇上欣然朱笔批了准字。
程氏等人本来就懊恼异常,听说了这个消息,更是气了个仰倒。
不知不觉,到了云湍要出发离京的日子。云湍是正使,另外还有两个礼部官员是副使,三名使臣,数十名随员,人数众多。云尚书虽是位严父,却也是很疼爱云湍这个儿子的,精心给他挑选了两名伶俐的随从服侍日常起居,又请了位精通诗文的幕僚随行,因为到了高丽之后肯定是要和当地士绅官员诗文唱和的,而云湍于诗赋这方面并不是太精通,请这个幕僚就很能派上用场了。另外还请了一个曾经跟着商船去过高丽的文士,这文士一则熟悉高丽的风土人情,可以处处提醒云湍,二则谈吐诙谐风趣,漫长旅途之中也可以为云湍解闷。云尚书这做父亲的疼爱儿子,为云湍考虑的异常周到,定国公做这做岳父的表现也不差,特地在定国公府的护卫之中挑选出四名高手过来,以便沿途保护云湍。
云湍的这些待遇当然是他独有的,前世云三爷可没有享受到这种体贴和关爱。
饶是这样,王夫人、程氏等人还是不放心,到了云湍离京的那一天,王夫人抱着云湍哭了又哭,肝肠寸断,程氏倒没有哭哭啼啼的,可是云湍才和众人拜别了,转过了身,她便面如土色,昏倒在地,把众人吓得魂飞天外。
程氏的样子真是挺惨的,不过云倾看了之后却无动于衷。
云倾只要想想前世自己的山洞里的遭遇,对云湍和程氏这对夫妻半点儿也同情不起来了。
云湍离京之后,云三爷休养了一段时日,伤也就好了,到翰林院销了假,依旧任侍读之职。云仰前阵子因为云三爷的伤在国子监请了假,现在云三爷全愈了,他也就照旧回去上课了。云倾本来也应该到云家的学堂去上课的,但她对云家的学堂没兴趣,“不了,我身子弱,再养养吧。”明明脸色很好,白玉般的肌肤上透出稀有粉色珊瑚般的颜色,她却耍起赖,硬说身子弱要将养。云三爷和何氏经过了这场事,只盼望云倾身体康健、活泼可爱便好,除此之外别无奢求,见她真的不爱上学,也便由着她,绝口不提上学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