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是几时进门的?”她问清宁宫门前值夜的人,那人紧张地估摸了一个时间,大玉儿凄婉地一笑,她就知道。
皇太极听见了,她和姑姑说的所有的话,皇太极一定听见了,而那正是他最厌恶的事。
朝着侧宫的光芒,大玉儿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屋子,她对齐齐格说的话,她没有忘记,她的人生,只要听话,就什么都好了。
何必多嘴,何必多想,何必多做……
“玉儿。”忽然,夜色中响起丈夫的声音,大玉儿回眸,便见皇太极一手挑着帘子,从前那巍巍然的身影,在夜色里竟仿佛单薄了几分。
“是。”她端正地站着,不自觉地挺起脊梁,夏夜的风吹起单薄的衣衫,她不愿形容凌乱地出现在丈夫眼前,下意识地轻轻将衣摆压在掌心下。
皇太极一步一步走来,月色映出他含怒的目光,大玉儿已不记得方才那声呼唤是带着怎样的情绪,此刻高高大大的人站在面前,他脸上的生气,和往日一样。
大玉儿到底是胆怯的,一直一直以来,她都敬畏自己的男人。
“方才那些话,是你的真心,还是为了安慰哲哲?”皇太极开口就问,没有多半句话,“玉儿,你就这么想给我生个儿子。”
大玉儿的咽喉,被心里的痛苦堵住了,她张开嘴,竟说不出一个字,双眸盈盈含泪,难道她只会哭吗,能不能再多一分出息?
皇太极一手捏住了大玉儿的肩膀:“问你话,怎么不回答?”
“你不知道吗?”大玉儿艰难地说出一句,带着倔强的哭腔,“我的心思,难道你从来都不知道?”
皇太极浓眉紧蹙,月光下的眼泪我见犹怜,玉儿对自己的心思,连旁人都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
“路上小心,千万千万保重身体。”大玉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汗,答应我。”
皇太极微微颔首,将瘦弱的人搂在怀中,轻轻抚过她的背脊:“玉儿,那我的心思,你明不明白?”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皇太极则继续道:“玉儿,为什么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女人,你们要活得那么辛苦?玉儿,我南征北战,到底图什么?”
大玉儿的心,忽然变得温暖,不知是丈夫的胸膛将她捂暖,还是他的话给了自己力量,她扬起脑袋,带着泪光的笑容,叫人又爱又怜:“我心甘情愿,嫁给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第021 照你的心意活下去
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皇太极明白大玉儿对自己的心意,可真真切切从她口中听说,还是万分动容。
男人脸上的凝重渐渐消失,语气温和地说:“我不要我的女人活得那么辛苦,不要你背负任何包袱,哲哲的心思只怕难以改变,可你,从今往后照着你的心意去活。玉儿,只有我所珍爱的人过得好,我在外承受的一切风风雨雨,才是值得了。”
大玉儿用力点头,好生委屈:“我以为你会生气,怕你又要丢开我,我又做了让你讨厌的事,可我……”
皇太极轻轻掐她的脸蛋:“你我都身不由己,我有我的脾气,你有你的倔强,而这也正是我所珍视的。”
“大汗。”
“玉儿,记着,你是我皇太极的女人。”
最后一缕月光散去,天要亮了,大玉儿跟着丈夫走出凤凰楼,再一次目送他的离开。
东方泛出浅浅的白光,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背脊,转身回宫。
且说前方队伍走得不快,两日后便与皇太极会和,连日连夜的奔波,对于年届四十的男人而言,终究有些吃力,可皇太极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疲倦,之后的几天就在銮舆中,很少见人。
大阿哥豪格,是唯一见到父亲的人,自然也就能看见阿玛的疲惫,二十多岁年轻气盛的他,心中已然有了算计。
这一日,皇太极弃舆骑马,雄风依然,豪格在一旁默默观望,待夜里扎营休憩,他的手下来帐中议事,提起大福晋哲哲又产下一女,豪格冷笑:“阿玛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谁稀罕那个女人生什么儿子?科尔沁的女人,也注定生不出儿子,哲哲和布木布泰一口气生下六个女儿,她们还不死心?”
然而豪格心里是明白的,他虽是父亲的长子,可他没有一个体面的娘。
他的母亲因倨傲无礼,而被祖父努尔哈赤强行合离,如今虽还健在,豪格却不能将她接到身边赡养。
相反,哲哲和布木布泰,背后有科尔沁支撑,一个深得父亲敬重,一个年轻貌美,姑侄二人把持着后宫,即便现在生不出儿子,将来有一天生出来,她们在父亲枕边吹吹风,他豪格便是前途堪忧。
“大阿哥,林丹汗那个几个遗孀入宫后,无依无靠,倘若……”手下之人提醒豪格,“您在后宫,总要有一两个人,能说得上话才是。”
豪格眉头紧蹙,微微摇头:“多尔衮的亲娘,就曾因与代善伯父私交的传言而遭祖父厌弃,伯父也彻底失去了继承汗位的资格,我不能重蹈覆辙,一切要谨慎考虑。”
见大阿哥心中有主意,手下之人不敢再多嘴,而豪格喃喃自语:“后宫那几个女人生不出儿子就不必忌惮,最大的麻烦不是她们,是多尔衮。”
转眼,大福晋分娩已有半个月,哲哲内心坚韧,即便再次失望没能产下小阿哥,可为了心中的信念,她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半个月光景,已恢复了往日的气色容颜。
而这一天,林丹汗的遗孀之一,窦土门福晋要进宫了。
清早,大玉儿带人来查看侧宫的打扫,她站在门前发呆时,不知齐齐格已走到了身边,对她笑道:“心里别扭吧,汉人是不是把这叫做,为他人做嫁衣。”
大玉儿含笑:“汉人说的话,即便是不高兴的事,也这样好听。”
第022 玉儿眼里没坏人
齐齐格道:“大汗命八旗子弟念书,着人翻译汉学,我在家里闲着无事,偶尔也会去听听,汉人的学问真是了不得,就连他们的传说和戏文,也十分有趣。辽东最有名的戏班子,年里来盛京,我和其他几个妯娌去听过,那些个帝王将相的故事,真是催人泪下。”
大玉儿稀罕不已:“可惜没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