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笑道:“哪有这么金贵,我不过是懒罢了。”
她起身来,趿着软鞋走到窗前,看着明晃晃的日头下,孩子们互相嬉戏,宫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皇太极还收养了几个宗亲里的小格格,她们叽叽喳喳的笑声,在海兰珠听来,就是天籁之音。
“十四福晋在清宁宫呢。”宝清道,“您过去坐坐吗,奴婢这就给您穿衣裳。”
海兰珠见她心猿意马很是着急的模样,便问:“有事急着去做?”
宝清嘿嘿笑:“今天是发月例的日子,苏麻喇她们都去了。”
海兰珠道:“去吧去吧,我脑袋还有些发沉,醒醒再过去,等你回来刚好。”
内务府这边,宫女们都聚集在一起,等待发月例,阿黛的那一份,早早就有人给她送去了,如今皇后之下,自然就是关雎宫最尊贵。
“宝清姐姐,您何必亲自来,天怪热的。”内务府的人十分客气,将包好的月例送到宝清手里,边上的小宫女嚷嚷,“现在宝清姐姐的拿好了,总能分我们的了吧。”
苏麻喇对她笑道:“你不来,他们压着不发呢。”
宝清不自觉地挺起腰背,她如今也是这皇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那些人巴结过了宝清,便立刻请苏麻喇领她的月例,丽莘在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冷声道:“怎么着?既然照着娘娘们的尊卑来,宝清之后,难道不该是我吗?”
宝清和苏麻喇,都在这宫里十几年了,丽莘来了才多久,娜木钟又能有几分体面?大家心里都明白,虽然五宫之中,玉福晋得了最末位,可这后宫终究还是科尔沁的天下,他们连娜木钟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待见丽莘。
“你等等,马上就到你了。”内务府的人好不耐烦,转脸又客气地把月例递给苏麻喇。
“该是我的,凭什么叫我等?”丽莘冲上前,一把推开苏麻喇,夺下那些银子,啐了口道,“宫里的规矩,大家都学过了吧,你们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不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要不要跟我到皇后娘娘面前评评理?”
苏麻喇从地上爬起来,手腕上有血,是她的玉镯子摔碎了,磕破了皮肉。
心中虽怒,可不想和丽莘闹,闹了就是给格格添麻烦,谁知丽莘竟刻薄地说:“活该,也不认认清楚自己的主子几斤几两,往后见了我,就老老实实地把头低下。”
这一句话,激怒了苏麻喇,她本就心疼格格受委屈,如今丽莘都敢放在嘴上讲,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上前就是两巴掌,声音响的把人都唬住了。
但下一刻,两个人就扭打起来,丽莘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内务府里闹得人仰马翻,亏得几个年长的嬷嬷来呵斥,将两人都拉开按住才消停。
这事儿传到内宫,娜木钟一听就火冒三丈,气的不是苏麻喇敢对丽莘动手,而是丽莘那蠢婢又惹是生非。心下一转,便是主动去清宁宫告罪,说她治下不严,请皇后娘娘重罚。
齐齐格在一旁看着,这娜木钟,真是乖觉极了,她若来阴的,防不胜防。
原本苏麻喇和丽莘,都是宫里体面的婢女,哲哲可以从轻发落,让她们各自反省就是。可如今后宫新立,各处的新规矩都在实施推行,今日饶了她们,往后再要管束下面的,就怕难以服众。
哲哲狠下心道:“阿黛,你去处置。”
午后日头最烈的时候,纵然在盛京,也有几分炎热,苏麻喇和丽莘,一人举着一盆水,跪在内院正当中。
内宫所有的宫女都在一旁陪着看,足足跪满两个时辰才能起来,倘若水盆里的水晃出来,那就重新计算。
大玉儿不愿让女儿们看见这光景,将她们都送回住处,齐齐格陪着她来回,再走回内宫,见宫女们齐刷刷地站在一旁,她的苏麻喇双数颤抖地举着水盆,她的手腕上有血迹,大玉儿还不知道是怎么弄伤的。
齐齐格见大玉儿捏紧了拳头,轻声道:“你忍一忍吧,姑姑做规矩,也是做给所有人看的,只怪苏麻喇不小心。”
可话音才落,大玉儿就走上前,一巴掌打开了苏麻喇头顶的水盆,这架势,把丽莘也吓了一跳,她手一抖,竟是将整盆水泼在了大玉儿的身上。
众人都唬了一跳,大玉儿冷冷地指向一旁的嬷嬷:“看见了吗?”
“是、是……”
“以下犯上,该怎么处置?”大玉儿道。
“庄妃娘娘,是您先吓着奴婢了……”丽莘惊恐地喊着。
娜木钟听见动静,从麟趾宫中走出来,立刻有宫女上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我吓着你了,你就能用水泼我?”大玉儿问,“这宫里头,还有奴才和主子争辩的道理?”
丽莘不敢反驳,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目光瞥见娜木钟出来了,抓着救命的稻草:“娘娘,娘娘……求您为奴婢做主。”
娜木钟压着心头的火,慢慢踱来,大玉儿倒是恭恭敬敬地朝她福一福,和气地说:“惊扰贵妃娘娘了。”
“哪里的话,我的奴才不懂事。”娜木钟皮笑肉不笑,可扶着婢女的手,早把人抓得疼得龇牙咧嘴。
“拖出去打!”大玉儿转过身,冷然对一旁的嬷嬷说,“贵妃娘娘仁慈,不会管教手下的人,今日我替她教。把丽莘拖出,抽二十鞭子。”
娜木钟眼中有火,气得牙关紧咬,眼看着几个嬷嬷慌慌张张地把丽莘拖走,丽莘拼了命地喊她,但很快就被人堵了嘴,像拖麻袋似的一路拖出去。
大玉儿拉起苏麻喇,转身冲娜木钟一笑,轻声道:“娘娘最好能好好地教您的奴才,别让她们糊涂,我的人都是好的,欺负她们的我一个都容不下,再有下次,我会让那贱婢脑袋搬家。自然了,我只是冲奴才去,不敢对您不敬。”
娜木钟呵呵一笑:“是啊……你的人都是好的,怕就怕再好,也好不过关雎宫,我真替妹妹不值。”
这话是刺耳的,可大玉儿不屑从娜木钟的嘴巴里说出来,她不会被激怒。
娜木钟又极力挽尊:“我担心,妹妹这样公然违背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怕娘娘怪罪?要不要我去替你解释解释?”
大玉儿觉得可笑,丢给她冷冰冰的目光,转身带着苏麻喇走了。
齐齐格在一旁看着,向娜木钟和气地福了福,也跟着玉儿往永福宫去。
清宁宫里,哲哲站在窗下看见了一切,此刻海兰珠已经往永福宫去,而阿黛在她身旁轻声道:“娘娘您看,奴婢就说吧,庄妃娘娘心里像是憋着口气呢。”
哲哲皱眉:“可皇上告诉我,玉儿是心甘情愿在最末位,现在又反悔了?”
阿黛去倒来凉茶,想给主子消消火,哲哲吩咐她:“这件事就这样吧,不必再追究苏麻喇,也好,让其他人都明白,玉儿虽是最末位,可容不得谁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