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示意他住口,冷然道:“出了这道门,就什么事都没了,你都忘了才好,跪安吧。”
太医离去不久,福临便来向母亲请安,他得意昨夜是在皇额娘身边睡的,可是见母亲面色不豫,又乖巧地说:“其实福临最想和额娘睡。”
大玉儿摸摸他的脑袋:“额娘不喜欢福临学得油嘴滑舌爱哄人,男孩子要堂堂正正,知道了吗?”
福临嘟着小嘴:“可我说的是真心话。”
大玉儿抱起儿子,亲了两口,在他小肚子上戳了戳:“罢了罢了,反正再过个十几年,你就只要媳妇,不要额娘了。”
福临天真无邪,奶声奶气地说:“福临额娘也要,媳妇也要。”
一旁的宫女乳母都被逗乐了,夸赞九阿哥懂事聪明又孝顺,大玉儿从不会为了几句话就沾沾自喜,反问儿子过几天去皇陵祭奠先帝,他可将礼仪规矩都记下。
福临像模像样地学了一遍给母亲看,大玉儿十分满意,吩咐跟随福临的乳母道:“天凉了,你们给九阿哥添衣裳,也要记得给岳乐添衣裳,人家也是七福晋的心头肉。”
在玉儿看来,岳乐十六七岁还没成人,可当年多尔衮,十五岁就去打仗,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做了额娘。
多尔衮用他的性命和鲜血,换回一世功勋和荣耀,就连太医都明白,皇帝但凡有个好歹,朝廷必定会乱。
大玉儿曾经最厌恶那些人算计皇帝的身后事,曾经会因为皇太极说他们差了二十多年,早晚会走在前头而哭成泪人。
事到如今,内心却无比的平和,仿佛人生一步步走到这里,已经能坦然地面对他人的归宿,也接受自己的前途。
大玉儿不知道自己的前程会是怎样的光景,也不愿去幻想猜测,她只知道眼门前的日子,她要好好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
他原本就是自己的丈夫,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任何人都无关,哪怕是姐姐。
在哲哲的应允下,大玉儿也提前几天来到皇陵。
皇太极站在山上眺望远处时,听见脚步声,看着大玉儿一步步爬上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上前,伸手拉了大玉儿一把,那温暖绵软的手握在掌心,永远都叫人那么踏实。
“你怎么来了?”皇太极道,“要催朕回去?”
“我来看着你啊。”玉儿道,“怕是苏麻喇和宝清都管不住皇上,你一翻脸,她们魂魄都要吓散了。”
“你不怕?”
“不怕,天底下,只有我不怕你。”
皇太极嗔道:“还是喜欢从前的小人儿,见了朕规规矩矩战战兢兢,软绵绵地搂在怀里,又听话又贴心。”
大玉儿将披风为皇帝披上,温柔含笑:“我现在虽然满身的刺,可只是唬人的,不扎人,不信你摸摸?”
皇太极瞥她一眼:“别耍嘴皮子了,安安静静地陪朕待会儿。”
大玉儿却道:“站一会儿便下去吧,我把奏折都带来了,皇上不能不管朝廷的事。”
“你就不肯叫朕歇一歇?”
“我都替你看好了,皇上照着批一笔就成。”
皇太极目光深深地看着大玉儿,轻轻拨开她叫风吹散的鬓发,再将目光递向远方:“你越来越能干,朕是不是都能把这江山也交给你。”
大玉儿内心很安宁,含笑看着他:“不论如何,再多陪我些日子,多教我一些。”
皇太极惊愕地转身看着她,玉儿却伸手捧着他长了胡渣的脸颊,微微的刺痛钻入掌心,那么真实,那么鲜活,她是笑着说的:“任何事,都及不上让你开心,只要你开心,我怎么都好。”
皇太极含泪看着她:“玉儿,我想海兰珠……”
“我知道。”大玉儿笑着说,“我都知道。”
第275 留给你和福临
崇德七年八月,努尔哈赤的祭奠之后,皇太极派阿巴泰、阿济格等大将,率领两翼大军分别从界岭口及黄岩口长驱南下,至山东兖州。
大清军队共计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县,败敌三十九处,获黄金二千二百五十两、白金二百二十万五千二百七十两,俘明朝百姓三十六万九千口及牛马牲口。
而那几个月里,多尔衮却远在赫图阿拉练兵,这一场得来容易的大胜仗,与他毫无关系。
赫图阿拉初雪这一日,多铎带着阿巴泰等人的捷报从盛京城赶来,闯入军营,见哥哥正赤-裸半身和士兵们抡木桩锻炼体格,多铎站在边上看了半天,多尔衮才发现他来到。
“来抡几下吗?”多尔衮问。
多铎走上前,天生神力地扛起木桩,扔出数丈远,转身瞪着哥哥道:“皇太极叫我来,带你回盛京。”
“回去做什么?”
“阿巴泰和阿济格哥哥打了胜仗,皇帝要摆宴庆功。”多铎道,“还有西藏达赖五世罗卜藏嘉木错,派遣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图和厄鲁特蒙古戴青绰尔济来向我大清示好,过几天还要搞什么大法事,为了皇阿玛什么的,反正皇太极说了,你不能不在。”
“知道了。”多尔衮穿上衣裳,回头吆喝士兵们再练两轮才能休息,自己带着多铎往营房里走。
多铎不耐烦地跟在后面,生气地说:“你怎么回事,这次打山东,豪格在家装病,死活不肯离开盛京城,你就不想想为什么?只有你躲得远远的,你是放弃了吗,哥,你是放弃了吗?”
“我只是来练兵。”多尔衮回到营房,用毛巾擦拭身子,将肌肤擦的发红发烫,才正经将衣裳穿好,说道,“赫图阿拉离盛京能有多远?这里是我大清发源之地,我在这里,和在盛京没什么两样。”
“可皇太极若是突然死了,豪格夺了大位,好,好……”多铎道,“退一万步,你心爱的布木布泰啊,她要是以为你不在盛京,而落在豪格的手里,被她凌辱虐杀,你甘心吗,你甘心?”
多尔衮星眸如刃,直直地逼视多铎:“不要胡说八道,皇太极还硬朗着。”
多铎摇头:“我说的,恐怕不及豪格暴虐的十分之一,豪格那畜生是什么德性,还要我来告诉你吗?至于皇太极,他现在变得有气无力,多久没听见他大声说话了?哥,皇太极气数尽了,他真的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