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白绫,看得吴良辅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太后要将皇贵妃娘娘赐死吗?”吴良辅一头虚寒,问添香,“要娘娘自裁?”
添香哭着说:“奴婢不知道,可太后说谁都不许进去,让娘娘自己冷静一会儿。但是您看这样子,奴婢真怕主子一时想不开。”
吴良辅说:“你们都守着,一刻都不能移开眼珠子,稍有动静就冲去阻拦,不论如何不能让娘娘把自己吊起来。我去等皇上下朝,下了朝一定赶过来。”
他一面慌慌张张地跑了,一面念叨着:“这都叫什么事儿,我的老天爷呐。”
添香扒在门上,一刻都不敢离开,看着小姐凄凉无助的背影,真是心都碎了。
福临今日和大臣们发生了好些矛盾,一些立场相对的大臣也当庭争执甚至恶言相向,福临过去还能好好地安抚大臣,把持住朝会的走向,可今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炸开了。
精疲力竭地结束了一场朝会,福临回到内殿,险些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脑袋还没转过来,吴良辅就凑到一边说:“皇上,您快去奉先殿,只怕皇贵妃娘娘,要、要自尽了。”
福临肝胆俱颤,拔腿就往奉先殿跑,一群太监宫女急急忙忙跟在后头,吓得路上经过的人都僵着不敢动。
福临闯进大殿,亲眼看见了散落在葭音身后的白绫,他愤怒地将白绫踢开,冲到了葭音的身边。
“葭音,朕来了,你不要怕。”一把抱住了心爱的人,着急地确认她还活着,福临才稍稍松了口气,“不怕,朕来了。”
“皇上?”
“葭音,额娘要你自尽吗,额娘她真的,要逼你……”
“不是的,皇上误会了。”葭音气息微弱地说,“太后是要臣妾振作起来,要臣妾好起来。”
“你不必隐瞒,更不要害怕。”福临眼睛睁得老大,“朕了解额娘,她做得出来,朕知道。”
“这白绫,是为东莪郡主准备的。”葭音说,“皇上,您真的误会了。”
福临愣住,回头看了眼被他踩得乱七八糟的白绫。
“皇上,这件事,太后交给了臣妾,臣妾转交给您。”葭音说,“请皇上给四阿哥一个交代,给臣妾一个交代。”
“朕知道了。”福临答应,“可你也要答应朕,绝不能想不开,任何事告诉朕,让朕来为你解决。四阿哥没了,可我们还能再有孩子,你还有费扬古,他还没长大成人。”
“多谢皇上。”葭音含泪道,“皇上,臣妾会好起来,一定会。”
“好,好……”福临爱怜地抚摸葭音的脸颊,“你哭出来,哭出声就好了,不要憋着。”
可就算鄂硕去世,葭音也不曾激动得嚎啕大哭,喜也好,悲也罢,她天生是不会强烈表达情绪的人,皇帝总叫她大声哭出来,葭音实在做不到。
太后说的没错,他们之间,好像根本不了解,福临对自己做的一切的好,都是他自己想当然的。
“葭音,额娘她,还对你说了什么?”福临忍不住问。
“没有别的话了。”葭音说,“太后是来看望臣妾,看望四阿哥,不过眼下,臣妾有个请求。”
“什么,你说?”
“皇上,将四阿哥发送了吧,不能再停在宫里,这不合规矩。”葭音道,“臣妾不愿让四阿哥被世人诟病,皇上想要给儿子风光大葬,也是臣妾所愿,但所有的事,我们都照着规矩来做可好?”
福临知道,母后一定是对葭音施压了,这白绫也不见得是给东莪准备的,可他不愿逼迫葭音承认,眼下既然她开口请求,自己当然要满足她。
“你不要怕额娘,别怕她。”福临搀扶葭音起身说,“有什么事,让朕来应对。”
葭音虚弱地站稳,苦笑道:“皇上,臣妾怕太后做什么,太后那么疼我。”
福临不信,搀扶她道:“朕送你回去休息,而后就去处理朝政,朕知道她急什么,朕好好做就是了。”
待葭音回到承乾宫歇下,福临再返回乾清宫时,命令吴良辅将积压的事统统搬来,召唤那些等待面圣的官员。
一上午,乾清宫里外,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到正午时,御膳房的人徘徊了几次都插不上来。
这些光景,都被传到慈宁宫,玉儿却冷漠地吃着饭,自言自语似的说:“所以,她没有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不是吗,既然如此,何必由着他作得天下大乱。”
元曦和巴尔娅都不敢出声,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在边上伺候。
待午膳撤去,巴尔娅和元曦回去吃饭时,才提起来,巴尔娅害怕地问:“太后到底对皇贵妃说了什么?”
元曦早晨看见慈宁宫的嬷嬷去准备了一条白绫,将她吓得不轻,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事了。
“姐姐,这帝王家啊……”元曦长叹。
今天的事,一直梗在福临心里,虽然葭音不肯说实话,他也不会再问,但毫无疑问,那条白绫是母亲为葭音准备的。
傍晚时,福临从奏折堆里,抬起猩红的眼睛,问前来奉茶的吴良辅:“皇后把五阿哥抱去了吗?”
吴良辅结结巴巴,答不上来。
福临道:“立刻!马上!不把五阿哥抱去,你也提头来见。”
第604章 朕要废了你
吴良辅跪下哀求:“皇上,任何孩子都无法替代四阿哥,您把五阿哥抱去了,皇贵妃娘娘也不会减少悲痛。皇上,这件事,就算了吧。”
“朕没有说五阿哥能替代四阿哥。”福临满眼怒火,从桌案上探出身子,瞪着跪在地上的吴良辅,“凡是朕的命令,你也好,她们也好,只要执行就可以了。”
“可是皇上……”吴良辅说,“您、您不知道……陈嫔娘娘已经去求过皇太后,太后让她安心自己养着,说当时是皇贵妃做主下决定,允许陈嫔娘娘自行抚养,皇贵妃娘娘绝不会食言的。”
福临撑在书案上,任由那些奏折被他推在地上,不绝于耳的噼噼啪啪声中,他绝望地看着吴良辅:“又是皇太后?”
吴良辅慌张地摇头:“太后什么都没做,是陈嫔娘娘自己去求的,皇上,您千万别误会,岂不是成了奴才挑拨离间?”
“你是朕的奴才,你怕太后做什么?”福临痛苦地问他,“朕这个皇帝,还不足够护着你吗,这大清的皇帝,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