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摇头:“还没工夫说。”
葭音道:“然而元曦为宁嫔恳求太后,是好好和太后商量了的,皇上,您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太后就一定要理解您的用意。”
福临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葭音,朕才是大清的皇帝。”
葭音的心一颤,每每看见福临眼中的怒意和悲愤,她就会害怕恐慌,就会本能地想要顺从他。
两日后,京城里人心惶惶的搜查终于缓和下来,皇帝开始干预此次事件,约束朝堂人心。
大臣们也认为事情该告一段落,并没有反对皇帝,只是内廷太监首领吴良辅,至今未判罪,所有人都在盯着皇帝的决定。
南海静谧的岛上,玉儿悄悄走进玄烨的书房,桌案上是他写得乱七八糟的字,地上还团着好些皱巴巴的纸。
“皇祖母。”玄烨怯怯地向祖母行礼。
玉儿刚才和淑太妃在湖边散步,巴尔娅来告诉她,玄烨突然发脾气,正闹腾着。
今日上午,玄烨的课是练字,小家伙说手疼,磨磨蹭蹭,最后索性发脾气把笔墨纸张都推了撕了。
玉儿听说后,便回寝殿拿了些东西来,命所有人都退下,独自来看望小孙儿。
此刻玄烨行礼后,就伸出手,摊开掌心,抽噎了两声,知道做错事要挨手心板子。
玉儿却捧着孙儿的手,亲了一口,搂过玄烨说:“来,皇祖母给你看些东西。”
说着从匣子里拿出来的,是发黄了的纸张,铺开纸张,纸上的字迹幼稚且僵硬,但是比玄烨眼下强许多。
玉儿问:“这上头的字,是不是比玄烨写得好?”
玄烨看了看,不服气地咕哝:“是福全哥哥写的吗?”
玉儿摇头:“是你皇阿玛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皇阿玛他也很早很早就开始念书,你知道吗,皇阿玛是你从未见过面的另一位皇祖母,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皇阿玛小的时候,比你辛苦多了。”
玄烨眨了眨眼睛,趴在桌上,仔细看那些字迹,再看看自己的,转身钻进祖母怀里,像是不好意思了。
“玄烨你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都乖,可是一到皇祖母身边,到你额娘身边,你就爱撒娇发脾气。”玉儿在玄烨屁股上拍了拍,“皇祖母说的对不对?”
“唔。”玄烨点头,把脸埋在祖母胸前。
“好孩子,字写不好慢慢来,可你若不写,就永远都写不好。”玉儿说,“皇祖母是一定要你把字写好的,现在你还小,皇祖母舍不得打你,可你再大一些,若还是这样发脾气,皇祖母会狠狠打你。”
“不要打……”玄烨呜咽起来,在玉儿怀里撒娇哭泣。
“那你告诉皇祖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非要发脾气?”玉儿温柔安抚着孙儿小小的身体,“皇祖母一定不骂你,但你要说老实话。”
“皇阿玛凶额娘了,皇祖母,那天我看见皇阿玛骂额娘,还让她跪在地上。”玄烨委屈极了,泪眼汪汪地看着祖母,“皇阿玛不喜欢额娘,对不对,额娘不开心。”
玉儿心头一紧,顿时心疼起来,拍哄着孙儿道:“玄烨不怕,你是小孩子,不懂大人的事。夫妻之间,难免会有口角,相亲相爱的人,才会说真心话才会吵起来。他们吓着玄烨了,是他们不好,下回皇祖母让皇阿玛亲自跟你解释,好不好?”
“好……”
“这么小就会疼娘了。”玉儿感慨万千,“你额娘啊,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给我生了好孙子。你若将来长大了,还是这样就更好了,你阿玛小时候,也是会疼人的。”
玄烨当然不懂祖母话里的意思,小孩子心思简单,把不高兴的事儿倒出来,他就没事儿了。之后在玉儿的辅导下,写完了今天的功课,得意洋洋地举着去找苏麻喇。
玉儿独自坐在桌前,收起那些福临幼年时的临帖,这些东西,哪怕发黄发脆,变成一堆纸屑,她可以留一辈子,可儿子,早已不属于他了。
第620章 仿佛被天地所弃
福临没有张扬地宣布,要保吴良辅,或是不追究巴度和穆尔祜等人的罪过,可时日一长,今次的案子渐渐平息下来,首犯迟迟没有审判,总有刚正不阿的大臣要问皇帝怎么了。
如此福临才不得不说:“吴良辅虽有罪,但侍君多年,功不可没,然吴良辅只是一区区内侍奴才,更重要的,还是对大清有功的朝臣们。若俱按迹穷究,犯罪株连者甚多,而今有重大过失之人皆已伏法,其他人姑且从宽,一概免究。”
朝臣哗然,暗暗松了口气的人有,为此愤愤不平的则更多,他们纷纷询问皇帝将如何安置吴良辅,若是再将吴良辅放在皇帝身边,岂不是重蹈覆辙,大臣要见皇帝,又要拿白银来敲门。
福临当庭保证说:“吴良辅不会再拥有任何权力,不过是留在朕身边端茶送水的一个奴才,至于你们,将来若有太监宫女敢勒索索取,只管闯到乾清宫来告诉朕,朕绝不治你们闯宫之罪。”
站在群首的索尼静默不语,鳌拜瞄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苏克萨哈遏必隆等等都不开口,一些大臣询问爱星阿,老将军摸了把雪白的胡子说:“自然以皇上的旨意,马首是瞻。”
谁能想,这一个大贪的阉人,竟然能使得皇帝甘愿顶着背弃朝臣的恶名与风险来保他。更有甚者,若是没有人问这件事,皇帝大概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知不觉地就糊弄过去。
至于被免于追究的大臣,不仅巴度、穆尔祜这些人,众人一时也想不起来针对皇贵妃,生气愤怒的大臣们还没能缓过劲来。
可他们不是没有向皇帝抗议,隔天的朝会,就少了近三分的人,之后连着三天,不是这个告假,就是那个生病,一些紧急的事根本找不到人来接。
福临本想忍着,等他们这阵愤怒过去,自然就好了,结果第三天早晨,连索尼都不来了。
皇帝咽不下这口气,便仿若无事,照旧上朝处理国政,更大大方方地在这一天,把吴良辅从刑部大牢接了回来。
重见天日的人,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福临目光冰冷地看待他的眼泪,冷冷地说:“朕也就只能保你这一次了,你要记着,从此以后,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你稍有放纵,他们就会闯到朕的面前来质问朕。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自己用裤腰带,把自己吊了吧。”
吴良辅哭着说:“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
福临道:“你所贪污搜刮的钱财,已悉数充入国库,往后每月依然有俸禄,吃喝随着朕,冻不着你也饿不死你,朕真不明白,你要那么多的钱财做什么?”
吴良辅哭道:“皇上,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啊,那些大臣们,个个儿位高权重,奴才哪里敢得罪。若是不拿,他们就觉得奴才不给面子,奴才是什么东西,各位大臣随便伸脚使个绊子,奴才就万劫不复了。”
“呵……”福临冷笑,“事到如今,就别为自己开脱了,朕也没拿你怎么样。”
“是,是。”吴良辅连连磕头。
福临又道:“今日起,你不再是内廷十三衙门的总管,无权无职,但必须留在朕的身边,想必上上下下的人,也不会为难你。先熬个两三年,往后朕再看看,能不能再给你想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