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鸿拨弄着桌案上的书籍,仿若吟诗一般,“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乌丸猛不置可否,他是看着耶律瑾长大的,私心里也将他当做亲人般看待,耶律瑾不开心他比谁心里都难受,尤其自己如今有妻有子万事足,看着他形单影只心里就空落落的替他难过,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特别怀念那会儿耶律瑾和花吟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将军府搅合得他们也不能睡,然后再一脸无辜的离开,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
王太孤单了,好不容易有个能让他敞开心扉的,却又……
“……不管怎么说王储事关社稷,刻不容缓。”
“什么?”乌丸猛直觉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王泰鸿看了他一眼,道:“陛下年近而立之年,但一直没有子嗣。太后需要一个亲孙子缓和与陛下的关系,金国更需要一位储君巩固国本,这些事陛下不上心,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食君之禄理应分君之忧啊。”
“那你想怎样?将她送到陛下床上?”
王泰鸿没好气的看了乌丸猛一眼,你们这些粗人啊,“迂回,这种事只能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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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阿尔虽然嘴上对花吟心疼的不行,却着实不是个疼人的人,一路快马加鞭不顾花吟身子骨根本经不起折腾火急火燎的将她带回属地,本想着趁热打铁将婚事给办了,哪料碰巧金王驾临。孙阿尔不得不暂敛色心,陪着阿爹应酬一应官员。
花吟嗅着仆从送进来的膻腥味浓重的牛肉羊奶,只觉一阵阵的恶心感翻江倒海,此刻的她无比怀念水仙儿熬的一锅香糯爽口的小米粥。
女仆一看就是个心性粗暴的,盯着花吟的眼神也充满了恶意鄙薄,她将吃食往小几上重重一放,就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话,连带吐了两口吐沫,方言口音很重,但都是金语语系,花吟听的仔细也能大致听的明白,都是脏话也没什么好翻译得了。花吟寻着她的话音也约莫猜出来了,这个女仆就是孙阿尔的正牌夫人派来打探情况的。
待女仆走后,又断断续续来了几个女人,有直接主子过来的也有遣了仆从过来的,等这一拨拨的人过了场,整个小帐篷也变的乌烟瘴气起来。
花吟疲累不堪,最后到她这一游的那主仆俩个还未离开就议论开了,“一看就是个短命鬼,成不了气候!”
花吟心内回骂了句,“我都活了两辈子了,可不比你们命长!”转念又犯起了嘀咕,按理说她之前已经点出了孙阿尔的身份,郑西岭无需再耗费周折追寻她的去向,只需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寻来就是,她都尽量在路上拖延时间了,他却半点动静都没。唉,大抵,在来的路上也遇到了阻碍吧?
花吟无奈一叹,都说求人不如求己,看来任何时候唯有自己才靠得住啊。
花吟打开帘子刚想走出去,就被守在外头的人拦住了。
花吟好声好气的说:“我是孙阿尔世子带回来的,我不会跑的,我只想出来透透气。”
士兵眸中既有惊艳又有鄙夷,凶神恶煞道:“族长有令,金王到此,全族戒严,闲杂人等,禁止四处游荡。”言毕往她肩头一推,花吟倒退几步就跌了进去。
金王……
金王……
花吟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恍然回魂,本以为已然死寂的心在听到他的消息时,竟不可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听说他现在过的很好,他身边已经有了讨他喜欢的女孩,即便现下她还入不了他的心,但花吟相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他过的好,她就不该打扰,不该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搅乱他的生活轨迹。念及此,不由心脏扯住了一般的痛,花吟深吸了俩口气,有些不解,最近这俩年她一直做的很好,无论是生活还是思维模式都跟个老年人似的,恬淡无波,她觉得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却不知,在这一瞬间就乱了,她想见他,只一眼,偷偷的就好。
无疑,这样做是危险的,花吟也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她禁不住握手成拳,放在唇边,咬住指侧,疼痛让她渐渐冷静了下来。
夜幕降临,外头载歌载舞,篝火欢庆,歌声传了进来,花吟快速的将衣裳穿好,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孙阿尔,面无表情的执起白色面具。
就在盏茶之前孙阿尔突然一身酒气的进来,扑到了她身上欲行不轨,花吟嘴里故意喊的大声,却从袖子内抽出一根簪子精准的扎入了他颈侧的一个穴位,扎的不深,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他熟睡几个时辰。她翻身下床,利落的剥他的衣裳,同时口内呻吟不断。突然毡帐被人一把掀开,带起一阵冷风,花吟回头看去,就与一个面戴白色面具的人对上了视线。
花吟心下一慌,而来人似乎也被眼下的情形怔住了,花吟正不知所措,那人猛然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用的是周语,且是个女人。
花吟当即反应就是郑西岭派来的人,大喜。
那人走了过来,将挂在自己臂弯内的一套衣裳递过去,“他的衣服你不合适,穿这个。”
花吟面上一窘,展开毯子将孙阿尔盖住,问,“郑将军呢?”
那人说:“我替你放风,你快点。”
花吟点头,飞快的穿上那套牦族侍女的服装,衣裳很合身,还有一个与那女子一样的白色面具。
花吟大喜,暗叹牦族的这个风俗习惯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出了毡房,花吟左右一顾,并不见那名来救自己的女子,她心下着急,迈开步子正要朝阴影处躲藏,却见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噼里啪啦一通臭骂,扭着她胳膊上的肉就拽着她去干活。
花吟被她揪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幕天席地的灶台,炉火熊熊,胖女人嫌她细胳膊细腿的没气力,直接让她跟随一列女仆斟酒去了。
花吟提着酒壶,心内叫苦不迭。
一行人到了贵人们饮酒作乐的地方,花吟一颗心原本都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微抬眸见主坐空着,这才不由自主的轻吁了一口气。女仆们依次给贵人们斟了酒,有些喝多了的就直接将女仆抱在怀里戏耍一番。所幸人多杂乱的很,花吟躲在人后,即便并未上前斟酒也未引起人注意。她正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篝火噼啪作响,花吟暗惊,果见耶律瑾在众人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的走了过来。
花吟只觉得心尖儿一颤,眼眶发热,不及细看他这三年的变化,急忙低下头去,不看不想不念。
按照牦族习惯,若是族内有大宴,凡是族内女子皆戴面具,已婚者着花面,未婚者着白面。吉云公主入乡随俗也带了白面,乐呵呵的跟在耶律瑾身后。
众人重新落座,歌舞又起。
花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站于人前,她心内惶恐,正要退回去,突听有人不悦的斥责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王上斟酒。”
花吟握住酒杯的手不禁一紧,迟疑了下,在那人尚未开口骂人之前,未免引起旁人猜疑,只得硬着头皮埋头走向王座,跪坐在耶律瑾下首,伺候酒水。
宴席中,王泰鸿不着痕迹的朝乌丸猛看了去,后者刚好抬头,二人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心知肚明的遥举一杯酒,互敬饮下。
吉云正是好动又迫切希望被异性注意欣赏的年纪,和旭儿一桌坐了没一会就坐不住了,刚好有新认识的牦族首领的女儿请她一起跳舞,她就高高兴兴的离席,围着篝火,男男女女一起跳了起来。
耶律瑾单手支着额,眸中映射出烈焰,各色笑脸,心内却不起半丝涟漪,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独处,安安静静的,不想任何事,就那么一个人隐在黑暗中孤独的待着也好过看着这些人发疯。
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不解,随即垂下手拿起酒杯,饮了一杯。
烈酒入喉,辛辣。
据说这牦族的酒烈的很,特别容易醉人,他已经好久没有醉过了,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场。这世上的很多人,喜欢用酒精麻痹自己,但耶律瑾觉得自己已经够麻木了,不知道以毒攻毒,自己是否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