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菊之前与小蓝也就见过一两回,在小蓝的印象里,自然算外人。
“你相信我说的?”苏折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不怀疑我的话?”
“你这个面瘫,看起来就没说谎的天赋。”苏惊羽挑眉,“你太严肃了,仿佛你说的话都十分认真,很难让人不信啊……”
“这种理由未免可笑。”苏折菊的眉头似乎耸动了一下,“为何相信我?”
“你不是热衷于权势的人,虽然你总跟我提你想升职,但……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高官厚禄,那么当初为何男扮女装也要混进宫里?你若扮成女子,还谈什么升官发财迎娶白富美,简直就是笑话,性别伪装会导致诸多事情不方便你晓得不?我当时就想,你必定是有一个非要入宫的理由不可,也不知这宫里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让你即使伪装成女子都愿意。”
苏折菊沉默。
“行了,我懒得管,上次祥嫔的事你帮了我一次,这一回救你算是还你人情。”苏惊羽将手里的鸡毛掸子挂回了墙上,“别把小蓝的事泄露出去,这个你千万记住了。”
其实她知道,即使她不提醒他也不会往外说。
这个面瘫话太少,基本不会跟人聊天说笑,又怎么会把小蓝的事泄露……
“我知道了。”苏折菊平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下了榻。
二人离开太医院的时候,苏惊羽并没有看见贺兰诗雅等人的身影,想必是早跟着公子辛离开了。此刻夜深,四处都是寂静的。
“再会。”苏惊羽朝着苏折菊道了一句,而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她得尽快去跟贺兰尧解释,这事儿拖延不得。
一路快步走向永宁宫,到了贺兰尧的寝殿时,贺兰尧正端坐在桌边——泡茶。
桌子上放着一副紫砂茶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匙,将茶盒里的茶叶慢慢地拨到茶壶中,将茶匙搁下之后,又拿过一旁的水壶,将不久前才烧开的水倒入茶壶。
很快,浓郁的茶香便从壶口中散发出来,浮动在空气之中。
“来了?”贺兰尧抬头瞥了一眼苏惊羽,只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垂下眸子,不疾不徐道,“这个时候来,是来认错的么?”
苏惊羽怔了一怔,而后道:“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你今夜要是不来和我解释,难道还要等我主动问你么?”贺兰尧的声线很轻,慢条斯理,“枕霞宫的小宫女又给乌啼做了点心,让他用过晚膳后去拿,乌啼回来的路上,很不巧,看见公子辛生龙活虎地被四五个贵女簇拥着,乌啼说,他那会儿还以为小蓝任务失败了,可他走近他们的时候,却依稀听见她们在说,多亏了苏姑娘,稍稍打听便知道,是你救了公子辛。据说公子辛和一名玄轶司密探中了和当初赤南国使臣一样的毒,多亏了你去谪仙殿找国师拿了良药去救治。”
苏惊羽:“……”
他的消息果然很灵通。
他的语气一派悠闲,但苏惊羽却知道……他的内心必定不平静。
“阿尧,你听我说。”苏惊羽叹息一声,“我知道是你让小蓝去咬公子辛,想为我出气,起初我并不想管他,由着他毒发便是了,但是……”
“但是什么?”贺兰尧抬眸望着她,站起了身,“但是你的一位同僚苏折菊也很倒霉的中毒了,你不忍他毒发对不对?要救他,就必定要救公子辛,因为这件事已经传开,你没有理由只救一个人,要么,你就全都不救,要救,就必须两个一起救。小羽毛,你是太善良还是太天真,我只交代了小蓝去咬公子辛,可小蓝却多咬了一个人,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有人看见了它的本领,除了我的身边人,其他知道小蓝秘密的人,都得死,你留着他们,就不为小蓝考虑考虑?”
“我怎么可能不为小蓝考虑?”苏惊羽拧了拧眉,“我当然知道你的顾虑,小蓝的秘密不能泄露,否则只会给它招来麻烦,你当我不在意它么?苏折菊答应了我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往外说,而公子辛,我已经威胁过他了,他若敢说……”
“别人的话你就那么轻易相信?”贺兰尧打断她的话,“那个苏折菊与你很有交情是么?他说保密你就信了,公子辛你威胁他又能如何?你难道不知道,让人守住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让知道秘密的人永远消失?只有死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我和你担保,苏折菊能保密,而公子辛,他绝不敢说,他的解药下了蛊,他若敢说,我要他的命,我已经让他滚出皇宫,滚出我的视线了,难道这么做,你还不放心么?”
“我就是不放心。说到解药……”贺兰尧冷嗤一声,“你倒是真有本事,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你已经背着我藏了解药了,我放在柜子暗格里的解药一颗没少,你的解药,哪来的?嗯?”
“我……”苏惊羽迟疑了片刻,才道,“这事你非要和我置气么?”
“你怎么不回答我?”贺兰尧望着她,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不敢说?除了谪仙殿里那个家伙,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了,在你的印象里,可不就是他本事最大了么?你宁可找他也不试着来找我!”
贺兰尧的声线从最初的云淡风轻,到此刻竟有些不稳,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似乎想要饮一口茶压一压怒意,可茶杯抵上了唇,他却不喝了,一个扬手就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紫砂制的茶杯霎时四分五裂。
苏惊羽一怔。
她猜到他会不开心,却没想到他会发火。
“怎么不说话?”贺兰尧迈开步子,快步到了苏惊羽身前,伸手一把捏起她的下颌,让她正视着他,“对你来说,那个家伙比我还可靠?”
苏惊羽听闻此话,霎时脸色一沉,抬手一把打开贺兰尧捏着她下巴的手,“你又抽的什么风?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你能别有事没事就把他拎出来说么?你这辈子是没交过朋友么?你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人?苏折菊帮过我,他中毒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救公子辛也是无奈之举,你以为我想救他?好在他如今性命捏在我手上,不用担心他泄露小蓝的秘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
“苏折菊帮你一回,你还他一命?好,这就算两清了。”贺兰尧冷笑一声,“往后不准再和他来往。”
“凭什么?”苏惊羽冷眼看他,“我交友又不是给你戴绿帽子,我从未跟谁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君子之交,你犯得着介意么?你若有朋友,是女子,单纯只有友谊,我也绝不会要求你不准和她们来往。”
“我才不需要。”贺兰尧精致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戾气,“古月东杨,苏折菊,还有谪仙殿里那个,甚至还有更多,你身边阿猫阿狗就是多,还有完没完了?总是因为他们跟我起争执,到底我重要,还是你所谓的那些朋友重要?”
“我真的怀疑你的思想有问题。”苏惊羽望着他,眸底浮现丝丝怒意,“你平日里怎么戏弄我,怎么任性,我都由着你了,但是你这一点实在让我很不能忍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交友那还有意思么?你了解过朋友的意义么,你知道关键时候,有朋友能帮你多少忙么?哦,我忘了,你不了解,你身边有月落乌啼小黑小青,他们将你奉若神明,把你当祖宗一样,你有他们就够了,可我与你不同,难道因为跟你在一起,我就连朋友不能有了?”
贺兰尧望着她,静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这么看来,我和你那些朋友还有区别么?你同样关心他们,甚至帮着他们来训斥我?我在你心中的分量,怕是远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了,如此不公平,难道我不该发怒么!”
“那你怒啊,继续砸东西,继续大呼小叫!”苏惊羽低斥一声,“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原本想要来跟你认个错,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你连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友谊你都分不清,你真该去乌啼那小子那里取取经!幼稚!”
话音落下,苏惊羽转身拂袖离开。
她的步子还未迈出寝殿的门槛,身后便响起贺兰尧的低叱,“苏惊羽你给我回来!”
苏惊羽脚下步子一顿,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真是不可理喻,这次要是不多晾他几天,她就不姓苏。
如此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便加快了。
而他身后,贺兰尧眼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便也快步迈出了门槛,想要叫她,却发现她已然走远了,步伐迅速,似乎根本没有打算回头。
一股怒气升上心头,贺兰尧扬手,朝着寝殿外的一株梨花树拍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