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婚约已定,如今离婚期不过三个多月,何必再来整这么一出。”正对面那人头也不抬,语气悠悠,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捣弄着手上的药。
“为何就不能整这一出?你我没少做过忽悠人的事。”苏惊羽笑道,“这一回的任务可比从前的那些都简单,几句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筹划什么。”
“既然如此简单,你为何不自己去。”月光的声线清润如风,不疾不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你而言那是再简单不过了的,一点也不棘手,何须我出面,你真当我是那么好请的。”
“嘿,你今儿怎么就跟我计较起来了?从前那么棘手的事你都愿意相帮,这回小事你倒不愿意了。”苏惊羽望着他,似是有些不能理解,随后逸出一声叹息,“你让我自己出面,我这心便平静不下来了,贺兰尧与我朝夕相处,若是被他给认出来了,那可怎么是好?我老实对你说,作为国师时,我面对皇帝与其他人可以镇定自如,从始至终保持高冷神秘,因为他们对我并不了解,他们看不破你我之间的区别,但站在贺兰尧面前,我却很难保证自己不紧张,不露出破绽。”
“你可以试着将贺兰尧当成寻常人去糊弄。”月光悠悠道,“这可以算是对你的一项大考验,若是面对他你都能始终平静淡定,那么你的境界,就能赶上我了。”
“你这笑话不好笑。”苏惊羽撇了撇嘴,“我无法将他当成一般人,即使我真的能努力迫使自己镇静,焉知不会让他发觉?他的感官多么灵敏,我若是在他面前紧张了,让他怀疑到什么……”
“怎么?你怕他知道你与我之间的秘密?”月光终于抬眸,望着苏惊羽,眉目间划过一丝笑意,“你是怕,自己在他面前暴露了,他会死揪着你解释,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又如何。”苏惊羽应得干脆,“我与你相识最早,甚至说,我在这个世上,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你,救我的人是你,教我才艺武艺的人是你,你是我的恩人,甚至算半个师父。我欠你一条命,你所要的回报是让我帮着你稳固国师的地位,月光,我欠你的自当还你,而我承诺你的,帮你保守秘密,自然也不会食言,哪怕对贺兰尧,我也不会泄露。”
“你是因为要帮我保守秘密,才要隐瞒贺兰尧?”月光挑眉,“我以为,你隐瞒他,是怕他打翻醋坛子呢,毕竟这位殿下心眼很小。”
“你错了,我并不怕他打翻醋坛子,只要我光明正大不偷人,我在他面前自当理直气壮,他又能拿我如何?”苏惊羽不疾不徐道,“我是很公正的人,原本我对他不应该有所隐瞒,但你与他,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你不犯他他不犯你,我保守着你的秘密又不会阻碍我与他的生活,我爱贺兰尧是一回事,帮你守护你的秘密是另一回事,这关乎我的信用,两者原本不相矛盾。”
“你倒是个理智的人。”月光低笑一声,“原以为,你和他在一起了,你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的事都告知他呢,惊羽,以你对他的感情,若是他逼问你,你还能守得住我的秘密么?”
“所以不能给他逼问我的机会。”苏惊羽叹息一声,“从前我作为国师的时候,基本与他没有面对面,我才能保持云淡风轻,可你如今要我自己出面站在他面前,让他逮着了,以他的性格,岂不是要逼着我说出所有的事情?我若不说,他必定觉得我不够坦诚,他心里会不舒坦,我若说了,就是对你失信,违背了你我之间的协议。”
“此话有理。”月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这个忙我必须要帮你了?你既不想让他心堵,又不想失信于我,那么,只能由我出面,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可不是么。”苏惊羽唇角轻扬,“我所希望的是,爱情,友情,两不辜负,不用夸赞我,我就是如此明智,如此公平的人。”
“整天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月光似是无奈一笑,随后又低下头捣药。
苏惊羽知道他这算是答应了,不禁喜悦,瞥了一眼一旁篮子里的兔子,她凑上了前,拿起篮子边上的胡萝卜喂兔子。
虽然她还是喜欢猫狗多一些,但兔子……也是挺可爱的呢。
苏惊羽心情愉悦,唇角含笑,专心地喂着兔子,因此,她并未发现,月光抬眸看她时,眸底划过的一丝怅然之色。
终究,她还是要嫁人了。
……
青镜宫。
“殿下,哎哟我的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可把我给担心死了!”一声哭嚎从偏殿之外响起,榻上的贺兰尧听着这声音,眉头几不可见地一抖。
这乌啼当真又聒噪又浮夸,自己要是真的有病,听着他这扰人清净的哀嚎,定要将他扔出去。
所幸此刻偏殿内只有青竹一个宫人,其余的人被他以要休息为借口赶了出去,青竹是他安排在太后身侧照顾的人,这会儿被太后叫来照看他了。
若是人多,看见乌啼这副鬼哭狼嚎的模样,可不得个个嫌弃他,自己身为他的主子,都觉得脸上挂不住。
“乌啼,你这声音可真是够闹心的。”青竹眼见乌啼走进来,白了他一眼,“这偏殿里没有外人,作甚叫的如此大声。”
“我这是叫给外头经过的人听的,我越是鬼哭狼嚎,可不就证明殿下的病越严重,如此一来,众人心中担忧殿下,也就没时间来嫌弃我了。”乌啼说着,走到了榻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贺兰尧,“殿下,这是小青研制了半个时辰的成果,说是对您的伤管用,抹在伤口处,最初可能会有些疼,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便开始奏效,不到两日便能痊愈,您试试。”
贺兰尧闻言,伸手接过了乌啼递来的药瓶,去了瓶塞,发现里头的药是药粉的形状,他便倒了药粉一些在手上,而后张口,直接含下。
“殿下,苦……”乌啼还来不及提醒,贺兰尧已经将药含在了口中,当味蕾接触到苦味的那一刻,贺兰尧顿时眉头一拧,下意识转过身头朝塌下,就要吐出来。
“殿下,不能吐!”乌啼忙道,“您若是想说话利落,就含着,少说得含半个时辰以上。”
贺兰尧:“……”
罢了,忍了。
回头定要找小羽毛算账。
……
是夜,冷月高悬。
“惊羽啊,你不是说,国师今夜得闲么?为何还不来?”
“太后娘娘,国师答应了的事,必定会做到的。”苏惊羽坐在榻上,望着正对面坐于靠椅上,拧着眉头的太后,有些无奈道,“您再多些耐心……”
她的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了宫人的呼喊声,“太后娘娘,国师大人到了!”
殿内的众人闻言,齐齐抬头——
门槛之外,踏进一道颀长的雪白身影,那人一身白袍曳地,广袖垂于两侧,胸前,衣襟,袖口处绣着同样的的古老金色图腾。高贵而圣洁。
他头上一顶白色的玉冠束发,一张银质面具遮盖住了整个脸庞,透过面具,只能让人看见他那一对清冷的瞳孔,那面具上似有冷光浮动,如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冷然,神秘。
就在一众宫人发愣地看着他时,榻上的贺兰尧凤目中划过一丝讥诮。
月光?
还真就让小羽毛给叫来了。
一想到此人认识苏惊羽比他还早,苏惊羽同此人也朝夕相处过,他心中便很是不悦。
“国师,可算是来了。”太后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国师,想必惊羽已经与你说明白了,你看看,关于小十的病,你可有办法医?”
“经脉浮涩,气血凝结,手足皆寒,生来体虚,此病,无药可医。”白衣人状若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话,而这句话,却如同炸弹一般,炸在除贺兰尧与苏惊羽之外,其他人的心里。
殿内一众宫人望着榻上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脆弱的人,望着他毫无生气的模样,心中难免生出怜惜之感,再听着国师道出的话,顿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难道十殿下——命不久矣?
如此年轻,如此标致,如此宁静的十殿下,当真就要这么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