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苏惊羽云淡风轻道,“从第一回扮他开始,便是按着他的标准来乔装的,幸亏我是久吃不胖的体质,至于个子那就更简单了。”
话音落下,她径自到了月圆身边坐下,掀开了长袍,给她看自个儿靴底厚实的木块。
“这么高。”月圆望着靴底下的厚跟,竟有三四寸那么长,“穿着这个,走起路来想必很是不容易?”
“这有何难,平跟而已,完全无压力。”苏惊羽将袍子盖了回去,悠悠道。
跟恨天高比起来,这样的平底鞋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苏姑娘果然好气魄。”月圆的语调不冷不热,“但,苏姑娘扮师兄再像,终究不是师兄,他所具有的本事你并不具有,苏姑娘就不担心哪一日就暴露了?”
“月光会的本事,我只有两样不会。”苏惊羽慢条斯理道,“一样是医术,一样是占卜,而他的宠辱不惊,他的云淡风轻,他的神神叨叨,他的清冷优雅,我几乎都能照葫芦画瓢,你说他所具备的我不具备,这一点我要狠狠反驳你了。”
月圆一时语塞。
“可光是你不会的这两样,已经能造成不少的风险。”月圆思索片刻,而后道,“若是有人让你当场卜卦,或者当场行医,你办不到,岂不就漏了馅儿?你光是能模仿师兄的言行,就自信能够应付一些找麻烦的人?纸终究要包不住火。”
“所以月圆姑娘你是想表达什么?”苏惊羽面具下的唇角轻扬,“是想教我医术,还是要教我你们这一类人特有的占卜术?我听说学习你们的占卜术得要赔上婚姻幸福?单身一辈子,这我可不干呐,我是有家庭的人了。”
“……”月圆沉默片刻,道,“苏姑娘何必跟我装傻充愣呢,你理应明白我的意思,师兄若是需要替身,我是最好的人选,至少,我比你更合适,苏姑娘觉得呢?”
“嗯,你这话似是有点儿道理。”苏惊羽点了点头,“你看起来也是个沉稳淡漠的性子,你懂占卜,懂医术,月光最厉害的本事你基本也具备了,你可以轻易应付白天找茬的人,你看起来的确是比我合适。”
月圆闻言,眉眼间似是有点儿欣慰,“那么……”
“但是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你值不值得信任。”苏惊羽不等她说完,打断她的话,“你携着前国师令牌而来,一来就给陛下缓解了恶疾,你这类似于挑衅国师的行为着实让我很费解,你若真心想帮月光,为何搞这么一出,以你的本事,你难道还通知不了他?非要把事情闹大了引起他的注意么?你可知你的行为,很有跟他抢饭碗的嫌疑?”
“我并无恶意。”月圆眉头轻拧,“苏姑娘,你于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外人,很多事儿我不愿告诉你原因,但我是真心想帮助月光师兄,并非找麻烦来的,你既然是有家室的人,为何不专心顾好你自己家中事?月光师兄的事,委实不需要你操心。”
“需不需要我操心,不是月圆姑娘你说了算了。”苏惊羽呵呵一笑,“月光的事,自然要他自己说了算,我即使现在答应你,让你做这个国师替身又能怎样?你先过了他的那关再说,且看他愿不愿意要你这个帮手,这事,我说了不算。”
“那就请苏姑娘代为转达我的意思。”月圆面上无甚表情,“今日子时,我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
“我会转达的。”苏惊羽悠悠道,“月圆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就先离开了,对了,月满姑娘那儿,劳烦你与她说一声,师兄很忙,没功夫帮她梳辫子,她的发型不乱,并不需要梳理。”
月圆闻言,沉声道:“月满对你很有敌意,不过我希望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她涉世未深,性子太天真固执。”
“只要她不找我麻烦,我自然不会对她怎样,希望你这个做师姐的好生教育她,她太顽劣了。”苏惊羽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她对月光的感情未免有些霸道。”
“月满对月光师兄,只是一时的迷恋罢了。”月圆轻描淡写道,“月满自小生在山谷中,有记忆以来,身边只有两个男子与她为伴,一个是我们的师父,半老头子,月满视他如父,另一个是月光师兄,月满视他如兄,月满七八岁的时候,月光师兄常常给她梳头采果子,后来月光师兄来帝都赴任国师,与我们几年未见,月满对他格外想念。”
“原来梳头采果子是七八岁的事儿了?”苏惊羽抽了抽唇角,“亏得她说起来还那般陶醉,月光大了她也将近十岁,那时候多半也就是拿她当小孩子罢了。”
一个将近成年的男子,给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头采果,这听起来几乎毫无暧昧成分,这月满当真也是太早熟……
她将月光当成男神,月光兴许拿她当——女儿。
“不错,师兄只是拿她当小孩子,而她对师兄更多的是依赖,并非真情。”月圆的声音传入耳膜,“我这次之所以带她出山谷,也是为了让她见见世面,让她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月光师兄一个男子,如此一来,她才不会总是想缠着师兄,没准此次出来,能化解了她对师兄的那种霸道感情。”
苏惊羽:“……”
月圆此话的意思是:月满她是从小到大除了月光就没见过其他俊男么?
更准确的说,没见过其他年轻小伙。
难怪,难怪她只迷恋月光。
此番来到这宫中,想必能让她见着不少俊男了。
这山里走出来的姑娘,若是碰上那些个英俊的皇子或侍卫,没准就看对了眼,而后不再迷恋月光,如此一来,也就不至于对自己有敌意了。那么即使她误会自己和月光有什么,也不至于背后出损招。
如此倒也好。
……
“可恶!月光师兄真可恶,月圆也可恶,你们都可恶,可恶!”青玉石铺砌的长廊上,一道娇小的湖绿色身影踏过,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顺手扯过栽在长廊边上开的正艳丽的花儿,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踏着,似是在发泄着怒火。
月光师兄真是愈来愈没有人情味了。
大老远地来看他,却连那什么破谪仙殿都不能让她进去玩。
如今正值寒冬,腊梅与木棉开的正好,月满望着枝头那盛放的花儿,心中火气未消,便伸手全扯了下来,将花瓣扯得七零八落。
“哪儿来的小丫头!竟这么辣手摧花,你哪个宫的?!”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月满回过头,便见一身着墨绿色衣裳的男子走上前来,手中挽着一个拂尘,到了她跟前,拿拂尘指着她——
“这御花园的花开的正好,你却把这些花儿扯得乱七八糟,你这小丫头是不是皮痒了?哪个宫的,带我去见你们主子,非打的你屁股开花不可!”
“主子?”月满嗤笑一声,“你小姑奶奶我没有主子!我扯你几朵破花怎么了?腊梅和木棉我们山谷里多得是!想要,我送你一箩筐可好!”
“你这小丫头片子,你……你敢这么跟我叫板!”那宫人气的直瞪眼,扬起手,手中拂尘便要朝着她抽过去。
月满见此,下意识抬手要挡。
“住手。”忽有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传入耳中,携着丝丝冷冽。
那宫人一听这声音,当即收回了手,转身,朝着那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跪下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预想中的拂尘没落到身上,月满抬头,望向了前方,那原本叫嚣着要打她的人此刻正跪在地上,一派恭敬的模样,而他身前站着的那人,一身黑色锦衣,身形颀长。
月满的视线从他的衣衫游移到他的脸上,怔住。
刀削斧刻般的俊逸容颜,面部轮廓棱角分明,乌黑如墨的发以一顶银冠束着,剑眉之下,那双深邃的鹰眸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他气宇不凡,眉眼之间微显几分锐气,透着一股子凛凛威势,只让人觉得,他是如此高贵。
月满盯着他看了良久,直到他开口了,方才回过神。